“哟,你这脸……”王婶看到我额角没擦干净的菜汤渍和隐隐的红印子,又看看我扛着的锄头和柴刀,眼神有点复杂,压低了声音,“强子他妈……又闹了?”
我扯了扯嘴角,没说话,算是默认。
王婶叹了口气,摇摇头:“唉,作孽哟……忍忍吧,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上辈子,这种“忍忍”的劝告,我听了很多。
忍到油尽灯枯,忍到含恨而终。
这辈子,不忍了。
我点点头,没接话,继续往山上走。
王婶看着我的背影,又叹了口气,嘀咕着走远了:“看着怪可怜的……就是性子太闷了,三棍子打不出个屁,不欺负她欺负谁……”
进了后山,我并没有急着砍柴。
而是找了个僻静背阴的山坳,把锄头和柴刀放下。
蹲下身,用手拨开厚厚的腐叶和泥土。
动作小心而熟练。
很快,一小片长着暗绿色、边缘呈锯齿状叶子的植物露了出来。
叶片背面,能看到一层细密的白色绒毛。
是艾草。
野生的,年份很足。
上辈子,我瘫痪在床的婆婆王金花,最后几年浑身关节疼得死去活来,看了多少赤脚医生,吃了多少止痛片都不管用。
后来还是一个走村串巷的老游医,给了个偏方:用端午前后采摘的、带着露水的野山艾,配上几种常见的草药,熬成药汤泡澡,能缓解。
那时,为了省钱,也为了赎那点自己都觉得可笑的“罪”,我拖着病体,漫山遍野地找这种艾草。
找到的年份总是不够,效果也差。
最后婆婆是在极度的痛苦和恶臭中咽气的。
死的时候,看我的眼神像淬了毒。
现在,1998年。
离她风湿骨痛彻底爆发,还有十年。
离她瘫痪,还有十五年。
这些野山艾,还只是普通的、无人问津的野草。
我小心翼翼地,用柴刀连根带泥挖起几丛长势最好的。
没有全挖。
细水长流。
挖得太多,容易引人注意。
我只挖了够两三次泡澡的量。
然后,在附近又找到了几株蒲公英、车前草。
这些都是常见的草药,田间地头都有,不算稀罕。
我把草药用带来的旧布包好,藏在背篓最底下。
上面盖上厚厚一层枯枝和干草。
做完这些,我才开始砍柴。
动作麻利。
很快砍了一小捆手腕粗细的干树枝,用草绳捆好。
太阳升高了。
我扛着柴捆,背着装了草药的背篓下山。
走到村口,远远看见我家门口围了几个人。
婆婆王金花那极具穿透力的哭嚎声传了过来。
“……没天理啊!儿媳妇要打死婆婆啊!大家快来看看啊!洛云舒这个毒妇!她用凳子砸断了我儿子的腿啊!我们周家是造了什么孽,娶了这么个丧门星啊……”
我脚步没停。
甚至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开始了。
上辈子也是这样,她恶人先告状,颠倒黑白,利用乡邻的舆论把我死死钉在“不孝”、“恶毒”的耻辱柱上。
那时我只会哭,只会笨拙地辩解,换来的是更深的鄙夷和周强更狠的拳头。
这次……
我扛着柴捆,拨开人群。
婆婆正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干嚎,头发还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更显得狼狈。她特意把周强扶出来,让他那条肿得老高的伤腿露在外面,视觉效果相当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