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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烟快死了。
不过短短数日,她便从一个娇艳的美人,枯萎成了一截朽木。
曾经光滑的肌肤上,那些淡色的纹路变得深邃、清晰,一瓣瓣血红的花影,像是从她的血肉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一种诡异的生命力。
京中最好的名医来了一批又一批,最后都只是摇头。
“将军,夫人的脉象……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精气,油尽灯枯,药石无医。”
油尽灯枯。
我挥退了所有人,独自坐在空旷的正堂,指尖冰凉。
我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什么妖僧,什么邪祟,都是谎言。
真正的“邪祟”,是我亲手埋进那片枯园的。
夜色深沉,我推开门,寒风灌入衣袍。
我没有带任何护卫,独自一人,一步步走向那片被封锁的禁地。
枯园的门锁早已锈蚀,我一掌推开,吱呀的声响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一股浓郁的甜香扑面而来,钻入我的鼻腔,直冲天灵盖。
我看见了。
就在埋葬青鸾的地方,一株巨大的血色妖花,已经完全绽放。
每一片花瓣都像最上等的血色绸缎,在月光下流转着妖异的光泽。
而在那层层叠叠的花蕊之中,有一张脸。
一张酷似沈青鸾的脸。
她正对着我,嘴角挂着一抹我从未见过的、冰冷而诡异的微笑。
那浓郁的异香仿佛有了意识,蛮横地侵入我的脑海。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破碎。
【“夫君,今日的风筝,飞得好高。”】
那是我与她成婚的第二年,她拉着我的衣袖,仰着脸,眼里是漫天星辰。
我只是不耐烦地抽回手。
“无聊之举,有失体统。”
她眼里的光,暗了下去。
【“夫君,柳妹妹她……”】
她抓着我的手臂,想解释柳如烟是如何构陷她。
我一把将她甩开,她的头撞在桌角,渗出血迹。
“够了!你这疯疯癫癫的样子,还要闹到几时!”
那时的她,看着我,没有哭,只是眼神空洞得可怕。
一幕幕,一帧帧。
我曾施加于她身上的所有冷漠、厌恶与不信,此刻都化作最锋利的刀刃,在我脑中反复凌迟。
一个空灵冰冷的声音,直接在我脑中响起,不辨男女,却带着我最熟悉的、属于沈青鸾的决绝。
“夫君,这只是开始。”
恐惧像潮水般将我淹没。
我本能地后退一步,锵然拔出腰间的佩剑。
这把剑随我征战沙场,饮过无数敌寇之血,是我荣耀的象征。
我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妖花的花茎狠狠劈下!
然而,剑锋在离花茎还有一寸的地方,骤然停住。
像是砍在了一面看不见的铜墙铁壁上,巨大的反震之力,震得我虎口发麻,佩剑脱手飞出,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我踉跄后退,撞在枯死的树干上,狼狈不堪。
花蕊中那张脸的笑意,更深了。
我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枯园,仿佛身后有万千恶鬼在追赶。
我冲回卧房,一把推开门。
床上,气若游丝的柳如烟猛地睁开眼,她枯槁的手指死死抓着被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双眼惊恐地望着枯园的方向。
她看着我,嘴唇翕动,吐出几个破碎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