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水一盆接着一盆从产房里端出，血腥味弥漫四周，无一不让棠通判心绪紧张。
而产妇的声音却越来越微弱。
原本就在佛堂为儿媳祈福的棠老夫人，此时也在门口等候。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有下人架着一位白发苍苍老者快步走来，还不等老者喘口气，就立即被推进了产房。
老者是金陵城百药庐的孙大夫，医术了得，有口皆碑。
棠明和棠老夫人都将希望寄托在孙大夫身上。
可惜....孙大夫并不擅长妇科。
“抱歉，大人，老夫不擅长妇人之症...”孙大夫满头白发，浑身透着经验二字，但这经验是建于男子的疑难杂症。
妇人患病或者怀孕生产，都喜欢找女医或者十分有经验的稳婆。
这个时代，虽不反对女子抛头露面，但隐私之事或身体不适，女子也不会光明正大得去找大夫。
除非真的难受的不行，否则一般都讳疾忌医。
孙大夫也很为难道：“夫人如今大出血，老夫已下针止住穴道。但治标不治本，胎儿迟迟不出来，恐怕...”
这话让棠老夫人直接晕了过去。
“娘！”
“老夫人！”
“来人，快扶老夫人回房！”
一时之间，通判府又乱作一团。
....
金陵城大大小小医馆都被通判府的人踏足了一遍。
连九芝堂也没有落下，可见通判夫人产子真是凶多吉少。
八卦谈资总能在第一时间传播开来，
等温照拎着药箱往通判府赶的时候，整个金陵城都知道了通判夫人难产的消息。
棠明双眼通红，神情焦急，他已不记得有多少个大夫对自己摇头，都说无能为力时，心里已做了最坏的打算。
多年盼来的孩子和从少年时期就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发妻。
恐怕只能留下一个来。
他艰难又痛苦得想着，还不如捅自己一刀来得痛快些。
突然，一个眉目清隽的年轻人出现在棠明面前，问了一句：“你是病人丈夫吧？”
棠明微楞，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年轻人又说：“跟我一起进产房。你媳妇在里头难产，需要家属鼓励支持，别站在门口杵着了！”
通判府家下以及一直在旁等候亲眷，纷纷看向这画风奇特的年轻人。
终于有人问出声：“你小子谁啊？！”
“九芝堂温照。”年轻人自我介绍道：“你也可以叫我温大夫。”
那人顿时噎住，显然没有想到对方是医师。
这也太年轻了吧...
有能力又有经验的医者，哪个不是白发苍苍的老者。
温照不理会他人心思，直接朝产房里走：“别废话，救人要紧。这位家属，别磨蹭了，赶紧跟我来！”
凭着他这一份笃定从容，棠明神使鬼差得跟了上去。
自古产房都是污秽之地，男子不宜进入，甚至犯忌讳之类规矩，此时没人顾不上这些。
产房实际上就是一间单独布置出来的厢房，一张硕大胡床上，垫着厚厚被褥。
床架原本挂的帘罩子都被取了下来，只有两根长长红绦子，挂在架子上，以供孕妇双手抓着使力。
棠夫人头上系着白色头巾，汗水已打湿她整张脸，嘴唇已被咬破，鲜红得刺目。
两个稳婆以及几个伺候丫鬟，甚至还有一名医女。
瞧见温照和棠明进来，都吃了一惊。
“夫君...”
棠夫人看见丈夫进来，顿时眼眸含泪，声音沙哑又可怜得唤了一声。
棠明一把抓住她的手，哽咽道：“夫人，别怕，我绝对不会让你和孩子有事！”
“煽情的话留着以后再说。”温照无情打断这对夫妇‘生离死别’，强行插足道：“这位夫人，请按照我的话，调整自己呼吸。”
呼吸也是一种蓄力的方法。
温照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为棠夫人把了脉，掏出一个卷布袋，摊开后是一列银针，他拿出几根扎在了孕妇头顶几处大穴。
速度很快，快到棠明和棠夫人都没反应过来。
“胎位是有点不正，我调整一下！”温照在所有人的瞩目下，戴上了特制手套，然后上手去摸棠夫人肚子。
丫鬟惊呼：“大胆！你个外男....”
“愚昧无知！”温照毫不留情开骂：“我是大夫，你他娘的生病了找医师还分男女！”
原本有些羞恼的棠夫人，顿时愣住当场。
丫鬟一震，瞬间红了眼眶，却不是因为被骂的缘故，而是终于有医者不顾什么男女大防，愿意出手救人。
棠夫人贴身嬷嬷当即一跪，给温照磕了一个头。
“先生骂得对，呜呜，之前那几个医师都顾忌男女大防，不愿意出手救人！”
“老朽看得分明，他们都一把年纪了，却为了这一点事，各自推诿！”
棠明震惊不已“........”
竟然是这样！？只因顾及....男女大防...
同两条人命相比，简直是...
“可笑至极。”温照说出了棠明作为家属的心声，“我亦尊重夫人，戴上厚实手套怀揣救病治人之心，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只要遵从医者本心，怕他个球！”
房内众人没有一个不心悦诚服。
半个时辰后，一阵小孩啼哭声响彻产房，母子平安。
整个通判府喜气洋洋，仿佛到了年关，过春节收到红包一样开心。
温照一跃成了府上最高格的贵客，从茶到点心，无一不是最好的端来，棠老夫人喜得金孙，大手一挥就包了一个大封红给他。
棠明亲自送人出门：“多谢温大夫救下我妻儿，某感激不尽！”
温照连吃带拿，两只手都拿满了礼物，见两口子感情甜蜜，直白提醒：“夫人多少有些伤着身体，好好养着，过两年再要孩子稳妥些。”
棠明战术性轻咳几下，了然的点头应下医嘱。
“棠大人留步，我走了！”温照颔首，转身就走。
棠明：“诶诶，温大夫，府上有轿子和马车...”
温照头也不回走远：“别妨碍我招摇过市！”
棠明摸着下巴胡茬，思考两秒，顿时一乐。
嘿，这小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