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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京城的流言蜚语在武定侯府不遗余力的弹压下,表面上似乎平息了些许。茶楼酒肆里关于“侯府门前新妇自请下堂”的议论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关于蔺府那位纨绔侄少爷蔺子安又欠下巨额赌债、被赌坊打手追得满街跑的“趣闻”。
然而,一股更加隐秘、更加恶毒的暗流,却在勋贵官宦人家的深宅内院里悄然涌动。
“……听说了吗?那日澄园雅集,瑞王殿下对蔺家那位,可真是……啧啧,维护得紧呢!”
“何止维护!你是没瞧见,瑞王殿下看她的眼神……哎呦,简直像要把人吞下去!”
“哼,什么贞静淑德?我看是狐媚手段了得!刚退了武定侯府的婚,转头就攀上了更高的枝儿!这心机,这手腕,可真真是厉害!”
“谁说不是呢!你们想想,若非早有首尾,瑞王殿下那般人物,怎会在宫道上就为她解围?还亲自赞她‘贞静淑德’?如今更是连私印都给了!那可是能直入王府的凤印啊!”
“哎,可怜武定侯世子,一片真心错付,被人当成了攀龙附凤的垫脚石,还落得个‘有眼无珠’的名声……”
“嘘!小声点!这话可不敢乱传!不过……我娘家嫂子在宫里当差,倒是听说,太后娘娘为此事,可是动了真怒……”
这些压低了声音、充满了揣测与恶意的议论,如同无形的毒瘴,弥漫在闺阁绣楼、后宅花厅。矛头直指蔺芷宁的清白与心机,将她与瑞王齐承瑞的关系描绘得不堪入目,更将陆子珩塑造成了一个被心机女欺骗、被权贵打压的可怜痴情形象。
流言蜚语如同长了翅膀,终究还是飞进了蔺府高墙。
“姑娘!那些黑了心肝烂了嘴的!她们怎么能……怎么能这样污蔑您!” 翠微气得小脸通红,眼圈含泪,将从外面听来的腌臜话一股脑倒给正在临帖的蔺芷宁,“说什么您早就……早就与瑞王有私,才敢当众悔婚!说您心机深沉,踩着武定侯府往上爬!还说……还说瑞王殿下被您迷了心窍,连祖宗规矩都不顾了!简直是放屁!”
蔺芷宁悬腕执笔,笔尖在雪白的宣纸上稳稳落下最后一捺。一个筋骨铮铮的“定”字跃然纸上。她放下笔,神色平静无波,仿佛翠微口中那些足以将寻常女子逼疯的污言秽语,不过是拂过耳畔的微风。“由她们说去。”她拿起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沾染的些许墨迹,声音清冷,“狗吠得再凶,也伤不了人分毫。倒是她们……”她抬眼,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讥诮,“如此卖力地为陆家摇旗呐喊,收了多少好处?”
“可是姑娘!”翠微急得跺脚,“这名声……这名声要是毁了,您以后可怎么办啊!老爷这几日上朝,脸色都难看得紧,听说……听说已经有御史风闻奏事,弹劾老爷教女无方,家风不正了!” 这才是最致命的。流言毁的是她蔺芷宁的清誉,而御史的弹劾,动摇的却是她父亲蔺侍郎的官声和蔺家的根基!
蔺芷宁擦手的动作微微一顿,眼底的冰寒瞬间凝结。好一招釜底抽薪!陆子珩,或者说他背后的太后,果然没让她失望。从她个人名誉入手,最终目标,直指整个蔺家!
她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在料峭春寒里依旧努力绽放的几株玉兰。清白?名誉?这些前世她视若性命、苦苦维系的东西,最终换来了什么?是烈火焚身时养子的唾弃和丈夫的冷漠!今生,这些东西,早已被她亲手撕碎,丢在了武定侯府门前的青石板上!
“父亲那边,我自会去说。”蔺芷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意味,“至于那些流言……”她转过身,目光落在妆台上那枚静静躺着的白玉凤印上,凤凰的翅膀在透过窗棂的微光下,仿佛在蓄力。“也该让它们……发挥点真正的作用了。”
翠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那枚凤印,心头猛地一跳,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更加迷茫:“姑娘,您是说……”
“备车。”蔺芷宁拿起那枚凤印。温润的玉石入手微凉,却奇异地在她掌心燃起一簇火焰。“去瑞王府。”
“现在?!”翠微失声惊呼,难以置信。外面流言正盛,矛头直指姑娘与瑞王有私,姑娘此刻主动登门,岂不是……岂不是坐实了那些污言秽语?将把柄亲手递到敌人手上?
“就是现在。”蔺芷宁将凤印紧紧攥在手心,那冰凉的触感直抵心尖,带来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他们不是说我攀附权贵,说我与瑞王早有首尾吗?那我便大大方方地,去攀附给他们看!去坐实了这‘首尾’!” 她唇边勾起一抹近乎锋利的弧度,眼底燃烧着冰与火交织的光芒。
“既然躲不过这风口浪尖,那便……借这滔天巨浪,行我的船!” 她将凤印系在腰间特制的丝绦上,素白的衣裙,一点莹润的玉白垂落,如同点睛之笔,也如同无声的战旗。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我蔺芷宁,是凭这枚印,堂堂正正踏入瑞王府的大门!更要让那些躲在暗处散播流言的人知道,他们费尽心机泼来的脏水,只会成为我登高的——踏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