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不再说话,低头继续喝他的豆浆。阳光跳跃在他浓密的头发上,却照不进那双深潭般的眼睛。一种无声的、冰冷的隔阂,在我们之间悄然蔓延。

下午,那种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怪异感终于找到了一个具体的落脚点。我打开冰箱,准备拿点肉出来解冻做晚饭。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冷藏室深处专门存放生肉的保鲜盒时,动作瞬间僵住了。

盒子空了。

盖子随意地掀开着,里面空空如也,连一点血水或者油渍都没留下,干净得诡异。昨晚我明明放进去一大块新鲜的猪里脊,准备今天用的。寒意再次顺着脊椎爬升,昨晚陈默梦魇般的话语和那贪婪的抽吸声,不合时宜地、无比清晰地回响在耳边——“好香……你闻到了吗?”

我猛地转过身,目光锐利地投向厨房水槽边的垃圾桶。盖子盖着。一种强烈的、混杂着恶心和恐惧的预感驱使着我,几乎是扑了过去,一把掀开了桶盖。

一股混杂着隔夜厨余的酸腐气味扑面而来。我强忍着反胃,急切地翻找着。没有!没有那块生肉的包装袋,没有本该被丢弃的边角料,什么都没有!那块生肉,连同它存在过的所有痕迹,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就在这时,客厅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我像触电一样扔下桶盖,僵硬地转过身。陈默正从客厅踱步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水杯,似乎只是来倒水。

“找什么呢?”他随口问道,声音平淡无波。

我的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了他的嘴角。靠近左嘴角的地方,残留着一抹极其微小的、已经干涸的暗红色痕迹。那颜色,像凝固的血块,像……生肉残留的汁水。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酸水直冲喉咙口。我猛地捂住嘴,生怕自己当场吐出来。他似乎毫无所觉,或者根本不在意我的反应,自顾自地接了杯水,仰头喝了起来。吞咽的动作扯动了他嘴角的肌肉,那点暗红的污渍,刺眼得像一个邪恶的烙印。

“……没什么。” 我听到自己用尽全力才挤出的、带着细微颤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好像……好像冰箱里少了一块肉。”

“哦?”他放下水杯,发出一声轻响,目光终于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毫无温度的审视,“是吗?可能是我记错了,昨晚没放进去吧。或者……被猫叼走了?” 他扯了扯嘴角,那点暗红随着肌肉的牵动扭曲了一下,像是在嘲笑我的惊惶。

猫?我们家根本就没养猫!那点暗红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视网膜上。我再也无法忍受,几乎是逃离般地冲出了厨房,把自己反锁在冰冷的卫生间里,背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几乎要破膛而出。镜子里映出一张惨白的、布满惊惧的脸。那不是我的丈夫。那具熟悉的躯壳里,究竟藏着什么?

异常的征兆如同滴落在宣纸上的墨点,迅速晕染开来,无法遏制。

阳光,这个曾经最寻常不过的存在,对陈默而言变成了某种避之不及的酷刑。家里的窗帘被他近乎偏执地全部拉紧,连一丝缝隙都不肯留。厚重的遮光布将整个屋子笼罩在一种昏暗、压抑的暮色里,即使在正午时分,也需要开着灯才能看清东西。他像个昼伏夜出的幽灵,白天大部分时间都蜷缩在客厅最昏暗角落的沙发里,抱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着他轮廓模糊、毫无血色的脸。偶尔他起身去倒水或拿东西,脚步也轻得如同猫科动物,悄无声息地在阴影里滑过,带起一股若有似无的、混合着灰尘和某种难以名状的微甜腥气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