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最让我感到彻骨寒意的是他的体温。那不再是记忆里令人安心的温热。一次偶然的、指尖的触碰,让我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般猛地缩回手——他的皮肤冰凉,不是运动后的清凉,也不是吹了冷风的凉,而是一种毫无生气的、深井般的冰冷,仿佛触摸到的不是活人的肌肤,而是一块在阴冷地窖里放置了太久的石头。那寒意顺着我的指尖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冻结了血液。

“你……手怎么这么冰?”我强压着声音里的颤抖,装作不经意地问。

他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屏幕幽蓝的光照亮了他半张脸,下颌的线条绷得很紧。听到我的问话,他缓缓抬起头,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幽深,瞳孔似乎比平时放大了许多,黑沉沉的,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极其短暂、毫无温度的笑:“有吗?可能空调开太低了吧。” 声音平板,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甚至没有一丝为自己辩解的意思。那眼神,那语气,都透着一种非人的疏离和漠然。

这种疏离感在餐桌上达到了顶峰。以前无肉不欢的他,现在对任何热气腾腾的熟食都表现出一种近乎本能的抗拒和厌恶。他坐在我对面,筷子在碗里象征性地拨弄着米饭,目光却像被什么牵引着,频频投向厨房的方向——那里,冰箱静静矗立着。他吃得极少,动作机械而缓慢,仿佛进食本身成了一种痛苦的仪式。他的脸颊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皮肤透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败,整个人像是被某种无形的东西迅速抽干了精气和活力。

直到那天晚上,我半夜被一种细微的、持续不断的窸窣声惊醒。声音来自客厅。黑暗像浓稠的墨汁,包裹着一切。我屏住呼吸,赤着脚,像一缕游魂般悄无声息地摸到卧室门边,将门拉开一条极细的缝隙。

昏暗中,冰箱门敞开着。里面冷藏灯惨白的光线倾泻出来,在地板上投下一个长方形的、冷冰冰的光斑。陈默就跪在那片光晕的边缘,背对着我。他整个头几乎都埋进了冰箱的冷藏室里,肩膀以一种怪异的频率耸动着,伴随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湿漉漉的咀嚼声——嘎吱…嘎吱…那声音黏腻、贪婪,带着一种原始而野蛮的满足感,在死寂的深夜里被无限放大,清晰地撞击着我的耳膜。

他像是在撕咬着什么坚韧的东西,发出骨头被咬碎的、细微却刺耳的“咔嚓”声。冰箱的冷光勾勒出他弓起的、野兽般的背影轮廓,充满了非人的饥渴。

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欲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我死死捂住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不要发出任何声音,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我无声地、剧烈地颤抖着,顺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到地上,蜷缩成一团。那令人作呕的咀嚼声,成了我世界里唯一的、最恐怖的背景音。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必须知道,他白天去了哪里?他到底在做什么?那个我熟悉的丈夫,究竟被什么东西取代了?

决心像冰冷的铁块沉入心底。第二天,我请了病假。当陈默再次如同往常一样,在接近中午时分,悄无声息地裹上一件宽大的深色连帽衫,将帽檐压得极低,如同一个融入阴影的幽灵般溜出家门时,我立刻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