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供桌上摆着两个小人,一个用陈老实的头发缠着,一个用的是陈晓的。老师傅拿起银针,刺破陈老实的指尖,挤出一滴血,滴在缠他头发的小人上;又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倒出点灰黑色的粉末,撒在另一个小人身上——那是前几天陈晓咳在帕子上的痰,被王桂香偷偷收起来的。

"时辰到了。"老师傅沙哑着嗓子说,拿起红布,将两个小人缠在一起,"借长不借幼,借强不借弱,血亲相借,寿数连绵......"

陈老实坐在一旁,眼睛半睁半闭,嘴角挂着满足的笑。王桂香和陈亮大气不敢出,看着老师傅将缠好的小人放进一个陶罐,埋在堂屋的地基下。

"七天,"老师傅收拾着东西,"七天后,他的阳气就过到你身上了。记住,这七天别让他沾家里的土,更别让他靠近堂屋。"

"放心吧大师,"王桂香笑得满脸褶子,"我让他在镇上多待几天,就说李瞎子留他帮忙。"

陈晓是第三天头上回来的。他在镇上发了场高烧,躺在破庙里迷迷糊糊睡了两天,梦里全是秀兰和小石头的脸。他挣扎着往回赶,到家时腿都快拖不动了。

推开院门,看见爹正蹲在院里劈柴,动作利索得不像个病人。陈亮坐在屋檐下嗑瓜子,看见他回来,撇了撇嘴:"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死外头了。"

王桂香从屋里出来,手里端着碗鸡蛋羹,径直递给陈老实:"他爹,快趁热吃,补补力气。"

没人问他这几天去哪了,没人问他病得重不重。秀兰抱着小石头站在灶房门口,眼圈红得像兔子,看见他回来,嘴唇动了动,最终只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从那天起,陈晓的身子就彻底垮了。

他躺在床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吃不下东西,喝口水都吐。秀兰偷偷把自己的口粮省下来给他熬米汤,被王桂香看见了,一把夺过碗摔在地上:"家里的米是给你男人填棺材的?他那是懒病,饿几顿就好了!"

陈亮在一旁煽风点火:"就是,装死呢吧?不想干活就直说,我看他就是嫉妒爹身体好。"

陈晓看着他们,心里像被冻住了。他想不通,自己掏心掏肺对待的家人,怎么能狠到这个地步。他转过头,看见秀兰跪在地上,一点点捡着碎瓷片,眼泪掉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湿痕。

他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可胳膊像灌了铅。

弥留之际,他听见爹在跟娘说话,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地钻进他耳朵:"......大师说的真没错,我现在觉得浑身是劲,怕是能再活二十年......"

"那是,也不看是谁的儿子......"王桂香的声音带着得意,"等他走了,就把秀兰那小娘们卖了,还能换点钱给亮亮娶媳妇......小石头留着也碍事,送孤儿院去......"

陈晓的眼睛猛地睁大,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最后看到的,是秀兰扑到床边,死死抓着他的手,小石头趴在他胸口,哭着喊"爹"。那温热的小手,是他这辈子唯一感受到的暖。

然后,他彻底沉进了黑暗里。

第二章 头七

死人也有知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