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蹲在粮缸前，指尖捻起几粒新到的江南粳米。米粒莹白饱满，在掌心里像一捧碎玉。
“这批米成色不错，按老价钱给吴掌柜结账。”我拍拍手上的米灰，对账房老周说。
“东家，这米比上月涨了半成...”老周欲言又止。
我笑了笑：“不妨事。陈郎秋闱在即，吃好些是应当的。”想到夫君在书房苦读的模样，我心头泛起甜意。
三年前嫁给陈砚时，他还是个穷秀才，如今已是举人老爷，来年开春就要进京会试。
粮铺后门吱呀一响，我抬头看见阿香慌慌张张跑进来，发髻都散了半边。
“夫人！不好了！”阿香喘着气，“老爷在街上跟人打起来了！”
我手里的账本啪嗒掉在地上。陈砚向来斯文，连粗话都不曾说半句，怎会与人动手？
“为着什么？”
阿香眼神闪烁：“是...是苏姑娘...”
我心头猛地一沉。
苏婉，陈砚青梅竹马的表妹，去年嫁给了城西开绸缎庄的刘掌柜。我成亲那日，她躲在喜堂后头哭得几乎昏厥。
长街上已经围了一圈人。我拨开人群，看见陈砚青衫上沾着血渍，左额破了个口子，正死死揪着一个壮汉的衣领。
那汉子我认得，正是苏婉的丈夫刘大勇。
“再敢动她一下试试！”陈砚声音嘶哑，全无平日温润模样。
地上瘫坐着个素衣女子，发钗歪斜，嘴角渗血，正是苏婉。
她仰脸望着陈砚，眼里噙着泪，那眼神让我心头刺痛——太熟悉了，和我初遇陈砚时，在粮铺柜台后偷偷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样。
刘大勇啐了一口：“我管教自家婆娘，关你屁事！”他抡起钵大的拳头就要砸下，我急忙冲上前。
“住手！”我挡在陈砚前面，“光天化日殴打读书人，你要吃官司么？”
刘大勇见是我，气势顿时矮了半截。林家粮铺在城里开了三十年，我爹虽已过世，但街面上谁不给三分薄面？
人群开始指指点点，刘大勇骂骂咧咧走了。我转身要扶陈砚，却看见苏婉已经扑进他怀里。
“砚哥哥...”她哭得梨花带雨，“我就知道...就知道你会护着我...”
陈砚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轻轻落在她背上。我僵在原地，看着他的嘴唇印上她带血的额角。日光亮得刺眼，照得那抹血迹像胭脂般鲜艳。
“夫...夫人...”阿香在我身后怯生生地唤。
陈砚这才看见我，脸色霎时惨白。他推开苏婉的动作太急，差点把她推倒。
“小满，你听我解释...”
我转身就走。青石板路在眼前模糊成一片，耳边嗡嗡作响。
三年来，我知道他们常有往来，每次陈砚都说“只是送些银钱接济”“她孤苦无依”，我都信了。
可方才那一幕，分明是郎情妾意。
02
厢房里，我盯着铜盆中晃动的清水发呆。阿香端着金疮药站在旁边，欲言又止。
“放下吧。”我说，“去煮碗醒酒汤，老爷今晚肯定要来。”
果然掌灯时分，陈砚推门进来。
他额角的伤已经包扎过，月白长衫换成了家常的靛蓝直裰，身上有淡淡的药香。
“小满...”他在我面前蹲下，想握我的手。
我缩回袖子：“伤得不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