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终于推开主卧的门。房间里属于陆沉舟的气息很淡,他极少回来。苏晚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毯上,身体里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保温桶滚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盖子松脱,温热的汤汁流淌出来,在浅色的羊毛地毯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油腻的深色污渍。空气里弥漫开一股浓郁的参鸡汤味道,是她花了四个小时守在厨房里煨出来的,此刻却只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她蜷缩起来,额头抵着冰冷的膝盖,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不是因为冷,是疼。那种熟悉的、源自骨髓深处的、密密麻麻啃噬般的疼痛,从后腰的位置尖锐地蔓延开来,瞬间席卷了全身。冷汗瞬间浸透了本就湿冷的衣衫。

颤抖的手伸向床头柜的抽屉深处,摸索着。指尖触到一个冰冷的塑料药瓶。她费力地拧开,倒出两片白色的药片,没有水,直接干咽了下去。药片刮过喉咙,留下粗糙的涩意。她闭着眼,等待着药效像一张温吞的网,慢慢兜住那尖锐的疼痛,将其拖入模糊的钝感之中。

意识在疼痛的余波和药力的作用下浮浮沉沉。黑暗中,那些被刻意掩埋的画面却无比清晰地翻涌上来,带着血腥和消毒水的味道。

第一次流产,是在陆沉舟同父异母的妹妹陆晴被查出急性白血病,需要骨髓移植的时候。配型成功的消息传来时,苏晚甚至有过一丝可笑的念头,以为这是上天给她的一个机会,一个能让她在这冰冷的婚姻里稍微获得一点认可的机会。她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为了提取骨髓,巨大的针头刺入她的髂骨深处。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几乎咬碎了牙齿。手术结束没多久,那个小小的、脆弱得如同露珠的生命,就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离开了。医生看着报告单,语气沉重而惋惜:“苏小姐,你的身体情况…这次流产很可能与这次高强度的手术有关……”

第二次,第三次……每一次,都是陆晴的病情出现反复。陆沉舟的命令总是简洁而冰冷,不容置疑:“苏晚,去趟医院。” 他不是在和她商量,而是在下达指令。每一次躺在病床上,忍受着身体的剧痛和失去孩子的绝望,她都能隔着病房的门,听到外面陆沉舟对陆晴低声的安抚,或者林薇病房那边传来的细微动静。而她,永远是被遗忘在角落的那一个。陆晴看她的眼神,永远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挑剔和理所当然的索取,仿佛她苏晚只是一个移动的、随时待命的器官库。

第四次流产后的那个深夜,她发起了高烧,浑身疼得像被拆散了重组。她挣扎着想去倒杯水,却在黑暗中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挣扎了很久才勉强爬起来,摸到手机,指尖颤抖着,在通讯录里找到了那个置顶的名字——陆沉舟。电话拨过去,漫长的等待音后,终于接通了。

“喂?” 那边传来他低沉的声音,背景音里却夹杂着模糊而悠扬的小提琴旋律,还有一个女人极轻的、带着笑意的说话声。是林薇病房里常放的那张碟片。

苏晚的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纸磨过,声音嘶哑破碎:“沉舟…我…我摔倒了…好疼……”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小提琴的旋律流淌着,清晰而残忍。然后,他冷漠的声音穿透电波,带着被打扰的不耐烦:“疼?忍不了就自己去医院。我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