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在还。用她的青春,她的尊严,她所有的期待和温度,一点一点地还。
保温桶外壳上映出的暖光画面,刺得她眼睛生疼。她微微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钻进肺里,激得她喉咙发痒,忍不住低低咳嗽了两声。
这细微的动静,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病房内,陆沉舟擦拭的动作骤然顿住。他猛地转过头。
那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瞬间穿透空气,精准地钉在苏晚身上。方才面对林薇时那点仅存的柔和暖意,在她出现的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厌恶和冰冷。
“谁让你来的?”他的声音不高,却像裹着冰粒,砸在地上。
苏晚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保温桶,桶壁上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一颤。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觉一股腥甜的气息堵在那里。她用力吞咽了一下,才挤出一点嘶哑的音调:“我…炖了点汤……”
她的话没能说完。
陆沉舟已经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迫人的压力,几步就跨到了门口。他看也没看那保温桶,目光只在她狼狈滴水的头发和衣服上扫过,嫌恶地皱紧了眉,仿佛她是什么肮脏的污染物。
“滚出去。”他声音压得更低,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凌,“别在这里碍眼。薇薇需要安静。”
苏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走廊尽头窗外的雨幕,在他身后铺开一片灰蒙蒙的绝望背景。她垂下眼,看着自己脚下那一小滩不断扩大的水渍,湿透的鞋尖冰冷得早已麻木。
“……好。”她听到自己喑哑的声音,轻得像一缕即将散尽的烟。
她没再看病房里的林薇一眼,也没再看陆沉舟。只是慢慢地、僵硬地转过身,抱着那个似乎瞬间变得无比沉重的保温桶,一步一步,沿着来时的路,踩着冰冷湿滑的地砖,往回走。每一步,都踩在自己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走廊的灯光惨白,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拖在身后,像个甩不掉的、孤寂的幽灵。
身后,传来陆沉舟刻意压低却依然清晰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声音,是对着床上沉睡的人说的,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薇薇,没事了,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吵不到你……”
苏晚挺直了背脊,用力到肩胛骨都隐隐作痛。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那点腥气,似乎暂时压住了喉咙里翻涌的酸涩和绝望。她加快了脚步,只想尽快逃离这片令人窒息的空间,逃离那声音。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急促而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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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雕花木门在身后合拢,发出一声闷响,隔绝了外面世界的最后一丝光亮。别墅里死寂一片,空气凝滞得如同深水。苏晚靠在冰凉的门板上,后背一片濡湿,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怀里的保温桶像个巨大的讽刺,沉甸甸地坠着她的手臂。
她没开灯,摸索着穿过空旷得能听见自己心跳回音的巨大客厅。脚步虚浮地踏上旋转楼梯,一级,又一级。每一次抬脚,都牵扯着腰后某个早已习惯了的、深埋的酸胀痛楚。五年了,这感觉像跗骨之蛆,从未真正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