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就立在圣坛之上。
纯手工定制的顶级黑色礼服,每一道裁剪都贴合着他宽肩窄腰的身形,勾勒出近乎完美的轮廓。灯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平日那份冰封万物的冷峻似乎被今日的圣洁氛围稍稍融化了一些,唇角甚至含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称得上温柔的弧度。他的目光垂落,专注而深情,凝视着站在他面前、身披价值连城的钻石头纱的新娘——苏梦晴。
苏梦晴微微仰着头,雪白的婚纱裙摆如水银泻地,铺满了圣坛前的台阶。钻石头纱下,她那张精心雕琢过的、楚楚可怜的脸蛋微红,眼神羞怯又带着无限的憧憬,望向顾云深的目光里,盛满了全世界的星光和依赖。
一对璧人。
神圣、耀眼、无懈可击。空气中回荡的是最昂贵的现场乐队奏响的《婚礼进行曲》旋律,是满场衣香鬓影里窃窃私语却难掩嫉妒与艳羡的祝福。
而我,沈惊瓷——或者说,在所有人认知里那个沉默懦弱、爱顾云深入骨以至于甘愿牺牲一切,此刻本该在黑暗牢房里腐烂的、名叫林秋晚的女人——就像一滴肮脏的、不合时宜的墨点,猝不及防地砸入了这幅完美油画的最中心。
我出现在拱门入口的阴影里。
身上是三天前在旧衣市场随便淘来的廉价黑色运动服,尺码明显不合身,松松垮垮地挂在我身上,沾着可疑的污渍和一股地窖深处特有的霉菌混杂着化学防腐剂的怪异气味。头发胡乱地在脑后束成一把干枯的马尾,几缕油腻的发丝黏在苍白得毫无血色的额角和颈侧。脸上甚至带着从郊区殡仪馆偷溜出来时沾染的、来不及擦干净的灰。脚下……那是我唯一准备过的“武器”——一双漆皮破了几道口子、带着干涸泥点的十厘米银色细高跟,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了“笃、笃、笃”的脆响,每一步都像一把迟钝的凿子,狠狠地凿在婚礼庄重神圣的气氛上。
死寂。
比墓地更深沉的死寂,瞬间吞噬了整个原本充斥着神圣旋律的空间。
所有关于幸福、甜蜜、未来美满人生的窃窃私语瞬间被冻结。上千道目光,或惊愕、或鄙夷、或惊恐、或纯然看好戏的冰冷视线,像带着倒钩的毒针,密密麻麻地刺穿了我的运动服,扎在皮肤上。昂贵的香水味里,骤然混入了一丝属于我的、来自底层的污垢和阴影的异味。
乐队指挥的手悬在半空,最后一个音符戛然而止,留下一片突兀刺耳的空白。
几台原本对准圣坛上神仙眷侣的直播摄像机,几乎在同步控制之下,镜头猛地调转方向。数道冰冷刺眼的强光,骤然锁定了我——这个不速之客。直播屏幕上,全世界正翘首以盼观看这场童话婚礼的亿万观众,被迫同时看到了这张出现在教堂门口、与极尽奢华格格不入的脸孔。
镜头推近,特写。那份藏在油腻头发下过于冷静,甚至隐隐带着一种非人般审视的目光。
“林……林秋晚?!”
宾客席中某个角落,终于有人失声惊叫,破了音的尖叫刺穿了死寂的空气,也彻底撕裂了那层虚伪的宁静。
“她不是被云深哥……”另一个女声紧随其后,像是被自己的话吓到,猛地捂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