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工位的实习生探头看了一眼，又飞快缩回去。
李峰过来帮他装箱子，小声说：「兄弟，晚上喝一杯？」
程岩摇摇头：「我爸住院了。」
「那你……」李峰欲言又止，最后拍了拍他肩膀。
纸箱很轻，程岩抱着它等电梯时，前台小姑娘偷偷塞给他一包湿巾：「程哥，擦擦手。」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缝里全是干涸的血渍。
走出大楼时阳光刺眼，程岩站在路边愣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看时间——下午3点17分，这个点他从来没离开过公司。
微信有十几条未读。林珊发来三张照片，全是程小雨的数学作业，上面用红笔圈满了错题：「你管不管？家长群老师@我三次了！」
母亲发来两条语音，点开是父亲嘶哑的吼声：「挂号了没？！阜外医院今天没号你就去协和！养你三十年屁用没有！」
最后一条是银行短信，显示账户余额4721.33。
程岩拦了辆出租车：「阜外医院。」
司机从后视镜看他：「哥们，你下巴流血呢。」
程岩用湿巾擦了擦，没说话。
医院永远人挤人。程岩在挂号处排队时，前面的大爷回头瞪他：「别贴这么近！」
他退后半步，大爷又嘟囔：「现在年轻人一身烟味，熏死人。」
特需号挂不上，普通号排到下周。程岩去急诊科转了一圈，护士头也不抬：「心内科急诊只接危重，有休克吗？晕厥吗？」
他在走廊长椅上坐下，给母亲打电话：「妈，得等几天……」
「等？你爸等得起吗！」母亲声音尖得刺耳，「你王叔儿子在卫健委，一个电话就搞到专家号，你呢？书白读了！」
电话挂了。程岩攥着手机，屏幕裂了条缝，是他昨晚摔的。
旁边有个小孩在吃包子，香味飘过来，程岩才想起自己一天没吃饭。他去小卖部买了最便宜的面包，蹲在垃圾桶旁边啃。面包渣掉在地上，立刻被鸽子抢光了。
手机又震，是林珊：「晚上我不回家，带小雨住我妈那儿。」
程岩回了个「嗯」，手指划拉几下，点开朋友圈。第一条就是林珊闺蜜发的照片——高档日料店，林珊举着清酒杯笑，旁边露了半只男人的手，腕表是劳力士绿水鬼。
定位在国贸三期。
程岩关掉手机，面包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他去厕所干呕，洗手时发现镜子里的人眼睛血红，像只被逼到绝路的兽。
走出医院时天黑了，程岩站在公交站台等车，广告牌亮起来，映着他手里的纸箱。箱子里那瓶抗抑郁药滚到最上面，标签上的「氟西汀」三个字格外刺眼。
车来了，人太多挤不上去。程岩等了三趟，最后干脆往前走。
路过一家房产中介，橱窗上贴着学区房广告：「首付300万起，给孩子最好的未来！」
玻璃反光里，他看见自己西装皱巴巴的，领带歪在一边，像个失败的推销员。
回到家已经十点多，门口堆着两袋垃圾，应该是林珊走前扔的。程岩掏钥匙时，对门邻居正好出来倒垃圾，瞥了他一眼：「程先生，你家孩子昨天在楼道里尖叫，影响我们休息了。」
程岩低头道歉，开门进屋。
黑漆漆的客厅里，程小雨的画本摊在茶几上，画着一家三口，爸爸的脸被黑色蜡笔涂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