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咕咚……咕咚……”

温热的、苦涩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着灼烧般的触感。我喝得很慢,很稳,喉间清晰地滚动着,确保每一滴都落入腹中。直到碗底见空,一滴不剩。

我将空碗轻轻放回嬷嬷手中的托盘上,碗底与托盘相碰,发出一声极轻的脆响。

“臣妾告退。”我屈膝行礼,声音温软,姿态恭谨。

楚恒没有抬头,只从鼻腔里“嗯”了一声,算是应允。

我保持着温婉的姿态,一步步退出那令人窒息的承乾宫。厚重的殿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里面浓郁的龙涎香和帝王的威压。

初夏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我眯了眯眼,抬手用广袖挡了一下。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一道浅淡却狰狞的旧疤——那是镇北侯府覆灭那夜留下的印记。

脸上的温婉笑容,如同烈日下的薄冰,瞬间消融殆尽。只剩下冰冷的、带着刻骨恨意的平静。

我扶着朱红的宫墙,脚步虚浮地走向御花园深处。那片开得最盛的魏紫牡丹丛,花团锦簇,国色天香,是楚恒为怀念沈云沅特意命人从洛阳移栽的。

走到最角落一株开得正艳的牡丹旁,我停下脚步,四下无人。

刚才在承乾宫强压下的翻江倒海,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抑制!

“呕——!”

我猛地弯下腰,一手死死抠住粗糙的假山石壁,指甲瞬间断裂,渗出殷红的血珠!另一只手痉挛般地捂住嘴,却挡不住那股汹涌而上的恶心感!

胃里一阵剧烈地抽搐痉挛!刚灌下去不久的避子汤,混合着酸苦的胃液,如同烧开的岩浆,猛地冲上喉头!

“哇——!”

我再也控制不住,对着那株艳丽牡丹的根部,剧烈地呕吐起来!

苦涩的药汁,浑浊的胃液,悉数喷溅在牡丹娇嫩的花根下,瞬间渗入泥土。浓烈的药味混杂着胃酸的馊腐气息,在馥郁的花香中显得格外刺鼻难闻。

我吐得撕心裂肺,眼前阵阵发黑,浑身冷汗涔涔,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每一次剧烈的呕吐都牵扯着胃部和腹部的肌肉,带来撕裂般的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胃里空空如也,只剩下灼烧般的痛楚和一阵阵干呕的痉挛。

我脱力般地靠在冰冷的假山石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发被冷汗浸湿,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口腔里弥漫着浓重的苦涩和血腥味——是刚才呕吐太猛,咬破了口腔内壁。

看着牡丹根下那一小滩被泥土迅速吸收的污秽,我抬起手,用袖子狠狠擦掉嘴角的残渍,冰冷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带着血腥气的嘲弄。

楚恒,你给的“恩典”,连同这深宫的肮脏,都只配滋养这片虚伪的花土。

……

日子在深宫刻板的钟声里滑过,像钝刀子割肉。

承乾宫的避子汤,依旧雷打不动。每一次,我都恭顺地接过,温婉地笑着,仰头饮尽。然后在无人处,将那穿肠的毒药,连同翻江倒海的恨意,一并呕进御花园最肮脏的角落。

直到蝉鸣聒噪的盛夏。

一场突如其来的“巫蛊之祸”,像瘟疫般席卷后宫。一枚写着楚恒生辰八字、扎满银针的桐木小人,被“恰好”发现藏在我凤藻宫寝殿的妆奁暗格里。

证据确凿,百口莫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