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家与隔壁赵家的梁子,这些年越结越深。起因是两家相邻的几垄水田。赵家当家的赵老蔫,人如其名,平时闷不吭声,脸上总挂着点唯唯诺诺的笑,可心眼比筛子还多。先是偷偷挪动田埂界石,占陈家几分地;后来又在灌溉时故意扒开田埂,把陈家的秧苗淹死了一大片。陈默爹陈建国,是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着,为此没少和赵老蔫干仗,两家在田埂上吵得脸红脖子粗是常事。
“狗日的赵老蔫!蔫坏到家了!老子跟他没完!”陈建国刚从地里回来,把锄头往墙角一掼,气得直喘粗气。他裤腿上沾满了泥点,显然是又去田里堵被赵家扒开的口子了。
陈默娘李桂芳正在灶台边忙活,闻言叹了口气,忧心忡忡:“他爹,消消气吧。那赵老蔫…邪性着呢。你没听人说,他年轻时跟外乡一个跑江湖的学过点啥?咱惹不起,躲着点行不?”她手里正拿着筷子搅锅里的粥,那筷子是普通的竹筷。
陈默坐在门槛上,低头削着一根木棍,听到“赵老蔫”三个字,削木头的动作顿了顿,没抬头。当听到母亲搅动筷子的轻微刮擦声时,他握着柴刀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那声音,让他恍惚间又听到棺材里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抓挠…还有那刺目的红。
“躲?往哪躲!”陈建国灌了一大口凉水,抹了把嘴,“咱家老屋那西墙,昨天那场大雨又塌了一块!再不翻盖,全家都得睡露天!”
盖新房!这三个字像块石头砸进陈默心里。老屋就在村西头,离那片荒地…不远。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
就在这时,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赵老蔫那张堆着笑的脸探了进来,稀疏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脑门上,手里还提着一个沉甸甸的旧铁皮桶。
“建国哥,忙着呢?”赵老蔫声音不高,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听说…咱家要盖新房了?这可是大喜事啊!”
陈建国脸一沉,冷哼一声,没搭腔。
赵老蔫仿佛没看见陈建国的脸色,自顾自地把铁皮桶放在屋檐下,桶里装着半桶粘稠的、散发着浓烈桐油味的褐色液体。“建国哥,别跟我这粗人一般见识。以前那些事,都是误会,误会!”他搓着手,笑得见牙不见眼,“盖房子是大事,一点心意。这是自家熬的好桐油,防虫防潮,刷梁柱最好不过!省得去镇上买了,费钱!”
李桂芳犹豫地看了一眼那桶桐油,又看看丈夫阴沉的脸色,没敢说话。
陈建国皱着眉头,盯着那桶桐油,又看看赵老蔫那张过分热情的脸,心里膈应得很。他刚想硬邦邦地拒绝,赵老蔫又开口了,语气更加“诚恳”:
“建国哥,咱乡里乡亲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盖房子是积德的大好事,我赵老蔫别的帮不上,这点东西…您可一定得收下!就当…就当给我个赔罪的机会!”他微微躬着腰,姿态放得极低。
伸手不打笑脸人。陈建国再耿直,面对这“赔罪”的架势,当着老婆孩子的面,那句“滚蛋”也实在骂不出口。他极其勉强地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默许了,但脸色依旧难看。
“哎!好!好!”赵老蔫如蒙大赦,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那…建国哥您忙,我先回了!有啥需要搭把手的,您尽管言语!”他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临走前,那双小眼睛状似无意地瞟了一眼陈家老屋房梁的方向,眼神深处,一丝冰冷怨毒的光,快得让人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