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指尖用力一按,“咔哒”一声轻响,箱底木板无声地滑开,露出下方一道仅容一人佝身通过的狭窄入口。一股混合着泥土和旧木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我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孙嬷嬷默契地留在外面,轻轻合拢了箱笼底板,将入口重新掩藏。

地道狭窄而漫长,仅靠壁上相隔甚远、微弱如豆的油灯照明。

冰冷的石壁蹭着肩膀,寒意刺骨。每走一步,小腹的绞痛都撕扯着神经,冷汗浸透了里衣,黏腻地贴在身上。但我咬着牙,一步不停。

这密道,耗费了我整整三年。每一次“病中静养”,每一次驸马外出赴宴,都是我用指甲抠挖、用偷藏的粗瓷片一点点磨穿的宝贵时间。

泥土嵌进指甲缝里,磨出血泡,磨出老茧,磨掉了一个金尊玉贵公主最后一丝娇气。支撑我的,是母后自缢前夜,紧紧抱着我时,那双映着烛火、仿佛燃烧着最后星火的眼。

“涟儿,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我那时完全无法理解的、近乎绝望的期盼,“娘要走了……任务完成了……娘不属于这里……记住,等你二十岁生辰那天……娘会给你……最后的礼物……活下去!等你二十岁!”

那时我只顾着惊恐哭泣,不明白什么叫“任务”,什么叫“不属于这里”。

直到很久以后,在深宫最孤寂绝望的角落,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碎片才一点点拼凑起来——母后偶尔吐露的奇怪词语,她画在沙盘上的、从未见过的精巧兵器图,她眼中时常浮现的、与这深宫格格不入的疏离与悲悯……一个荒谬却又唯一能解释一切的念头终于清晰。

她来自另一个世界,一个遥远得无法想象的地方。她为父皇而来,助他征战天下,登上帝位。功成,身退。

只是她大概从未想到,她的“退场”,竟会如此惨烈,如此彻底,连带着将她拼尽一切守护的儿女,也一同拖入了地狱。

父皇想要她手中那支神秘的力量。她无法交出,或者说,那力量根本无法移交。于是,一场构陷,太子成了替罪羊,她也以最惨烈的方式,断绝了父皇所有的念想。

地道尽头,是一间不过丈许见方的密室。冰冷的石壁,一张粗糙的木桌,一盏昏暗的油灯。

桌上摊开的,是厚厚一叠粗糙的桑皮纸。每一张纸上,都用细炭条精心描绘着扭曲的线条、标注着蝇头小字——皇宫大内无数隐秘的角落:废弃宫殿下的枯井通道,御花园假山群的内部空腔,甚至……直通宗人府死牢边缘的一条早已被遗忘的排水暗渠!

我扑到桌前,抓起炭笔。手指因疼痛和寒冷而僵硬,几乎握不住那小小的炭条。

眼前阵阵发黑,那碗毒药的效力此刻正凶猛地发作,胃里翻滚,喉咙涌上腥甜。我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强行凝聚起溃散的神智。

不能停!离母后所说的“二十岁生辰”,只有不到一个时辰了!

我颤抖着,在图纸上一条标注着“慎刑司东夹道”的细线旁,用力写下几个字:“旧库房,疑有暗哨,需核实”。

每一笔都重若千钧,仿佛在燃烧所剩无几的生命力。图纸旁,静静躺着几块小小的、不起眼的碎布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