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钻头已经被卸下,只剩下光秃秃的连接柄。他低着头,动作轻柔而虔诚,仿佛在抚摸情人的肌肤。绒布擦过金属冰冷的表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死寂的客厅里异常清晰。惨白的灯光落在他低垂的侧脸上,镜片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神,只留下一个线条冷硬的、毫无表情的下颌。

母亲则坐在梳妆台前,背对着客厅,对着那面巨大的镜子,用一种近乎神经质的细致,修补着她脸上因为时间而出现的、极其细微的裂痕。她用一支极细的笔,蘸着一种粘稠的、类似石膏浆的白色膏体,小心翼翼地填补着石灰粉底上几乎看不见的缝隙。镜子里映出她专注得近乎诡异的侧脸,动作一丝不苟,像一个修复古墓壁画的工匠。

空气凝固了。只有绒布摩擦金属的沙沙声,和笔尖划过皮肤的极其细微的刮擦声。我被一种无形的压力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父亲擦拭器械的动作,带着一种沉静的、蓄势待发的威胁。母亲修补面具的专注,则散发着冰冷的、不容打扰的排他感。任何一丝多余的声响,都可能打破这脆弱的平静,引来灾难。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行。就在我的神经绷紧到极限,快要窒息时,父亲手中的动作停下了。他拿起那支被擦拭得锃亮、反射着刺目寒光的连接柄,对着灯光仔细检视,仿佛在欣赏一件完美的凶器。然后,他毫无预兆地转过头,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毫无温度地,直直地看向我。

“小安,”他的声音不高,低沉平稳,却像冰块砸在地板上,“爸爸的工具箱有点乱了。去地下室楼梯口,把那个备用的大号工具箱搬上来,放到诊疗室门口。”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在楼梯转角平台那儿,你搬得动。”

地下室的楼梯口!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昨夜那两点鬼火般的镜片反光、沉重的拖拽声、浓烈的血腥味瞬间翻涌上来!恐惧像冰水,瞬间浇透全身。他想干什么?试探?还是……要把我引到那个地方?

“我……”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快去。”父亲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依旧稳稳地坐在沙发上,手中的金属连接柄在灯光下闪着幽冷的光。母亲也停下了笔,没有回头,但镜子里映出她半边脸,那精心描绘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

没有退路。我僵硬地站起身,双腿像灌满了铅,走向厨房后侧那扇通往杂物间和地下室入口的、如同地狱之门的小门。每走一步,心脏都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推开杂物间的门,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铁锈甜腥味混合着灰尘和潮湿的霉味,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呛得我一阵眩晕。

通往地下室的阶梯就在眼前,向下延伸进一片纯粹的黑暗。父亲说的大号工具箱,像一个沉默的黑色铁棺,就放在楼梯转角那个小小的水泥平台上。我强忍着呕吐的欲望,一步一步挪下陡峭粗糙的台阶。脚下的触感粘腻,不知是厚厚的灰尘还是别的什么。昨夜看到的那些深色污渍,在昏暗光线下更加刺目,大片的、喷射状的、拖曳状的……像一幅用血绘就的抽象画。

终于挪到转角平台。那个沉重的工具箱就在脚边。我深吸一口气——立刻被浓烈的腥气呛得咳嗽起来——弯下腰,手指颤抖着抓住工具箱冰冷生锈的提手,用力往上提。好沉!里面装着什么?金属零件?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