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彩票中心,我没有丝毫停留,立刻打车去了银行。支票兑付的过程同样高效而冰冷。当柜员确认款项已转入我新开的私人账户,屏幕上那串长到令人目眩的数字清晰地跳出来时,胃部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我没有多看,立刻转身离开,脚步匆忙,只想尽快逃离这充满金钱冰冷气味的地方。
回到那间狭窄的出租屋,我反锁好门,拉上所有窗帘。屋内一片昏暗。我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背靠着门板。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窗外隐约传来楼下小贩的叫卖声和孩童的嬉闹,这些日常的声响,此刻听来却遥远得如同隔世。
我慢慢从衣袋里摸出那张承载着巨款的银行卡。它静静地躺在掌心,塑料材质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幽光。我紧紧攥住它,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渗入骨髓。身体里紧绷了太久的弦,在这一刻终于到达了极限。一阵剧烈的颤抖从指尖蔓延到全身,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作响。喉头滚动,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压力猛地冲上鼻腔和眼眶。我死死咬住下唇,几乎尝到了血腥味,用尽全身力气抵抗着那股汹涌而至的、想要放声嘶吼或嚎啕大哭的冲动。不能出声,不能失控。房间里只有我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在死寂的黑暗中回荡。巨大的财富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孤独和重压,像无形的海水,将我彻底淹没。
第二天,我准时出现在办公室。一切如常。打卡机的“嘀”声依旧刺耳,隔断板依旧低矮,空气里混杂着廉价咖啡和隔夜外卖的味道。我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打开电脑,屏幕上跳出的工作邮件提醒和昨天、前天、大前天没有任何不同。那份沉甸甸的、足以颠覆命运的巨额财富,被死死地锁在意识深处最隐秘的角落,外面包裹着层层叠叠的伪装和麻木。
邻座的张姐,正对着电话唉声叹气,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到我耳朵里:“……是啊,房东又要涨租了!这日子没法过了,一个月就那点死工资,交完房租水电,给孩子报个班都紧巴巴……” 她挂了电话,愁苦地揉了揉眉心,目光扫过我桌上那份中午刚买回来的、最便宜的十块钱盒饭。米饭硬邦邦,青菜蔫黄,几片薄薄的肉片屈指可数。
“唉,小陈,还是你省啊。”张姐随口感慨了一句。
我正埋头扒拉着寡淡的饭菜,闻言动作微微一滞,随即更用力地低下头,含糊地“嗯”了一声,筷子扒饭的速度更快了,仿佛这盒饭是什么人间美味。胃里其实毫无食欲,甚至有些反胃。但此刻,扮演好那个拮据、沉默、为生计精打细算的小陈,是我唯一的保护色。盒饭粗糙的口感划过喉咙,提醒着我,那个“一千万”的身份,必须被这十块钱的盒饭牢牢掩盖住。
下午,项目组的方案被老板驳回了。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在我们小组的工位区来回踱步,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我的脸上:“你们这做的是什么狗屎?!客户要的是创意!是亮点!不是这种糊弄小学生的玩意儿!尤其是你,陈默!”他的手指几乎戳到我的鼻尖,“核心部分是你负责的吧?拿回去重做!明天早上,我要看到全新的、能用的东西!听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