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铖,是江城这所中专的教导主任,兼管艺术班,今年三十六岁。
这个身份困了我半辈子,至今单身。
曾甜甜撞进来时,我像干裂的河床撞上洪汛………
1
办公室窗台上的万年青蒙着一层浮灰,跟我的人生一样,落满单调的灰黄。唯一鲜亮的颜色,是档案柜角落里那份省城教师培训的通知——一块巴掌大的彩色糖纸,贴在千篇一律的灰色文件堆里。
门被一股风撞开,带着甜腻的花果香直冲鼻腔。
“陈主任!救命呀!”
曾甜甜几乎是扑到我的办公桌前,一本翻开的钢琴教材“啪”地盖在我的月度教学计划上。她喘着气,额角汗湿的几缕浅棕发丝黏在白皙的皮肤上,脸颊跑得红扑扑的。水盈盈的眼睛像受惊的小鹿,直直看着我。
太近了,那股年轻热烘烘的气息扑面而来,我下意识往后靠,脊背抵上冰凉的椅背。
“明天就得上台伴奏,这谱子死活摆不平!”她手指急急戳向书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小蝌蚪,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泛着健康的粉色,“您帮帮我!就卡这切分音上了!”
她上半身又往前倾,领口下露出一小截精巧的锁骨。
我喉头发紧,只能伸手把教材扯到面前。
巴赫的谱子,几个连续的切分音夹着装饰音,对她这半路出家的音乐老师确实有些难了。
我皱着眉,右手食指无意识地在虚空中比划着节奏点。
“关键是半拍休止后的那个弱起,”我伸出食指,试图指向那个狡猾的音符,“这里的气息……”
我的指尖刚点上去,另一根纤细温热的手指也急切地压了下来。
两片指腹隔着薄薄的纸页,猝不及防地贴在一起。
触电般的细腻触感猛地窜上来。
那触感太过真切,温软、柔韧,带着点她跑来时的微汗润意。
我像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手指猛地往回缩,指关节差点撞翻旁边的墨水瓶。
“哎呀!”曾甜甜也飞快地抽回手,但她根本没在意这短暂的接触,只是懊恼地用另一只手揉着那根“捣乱”的指头,嘟囔着,“这音真滑溜,捉都捉不住。”
她视线还黏在谱子上,坦坦荡荡。
办公室里风扇嗡鸣,槐花的甜香浓得有些窒息。
我嗓子里像卡了团棉花。
刚才那一瞬间的悸动和我指尖残留的、属于她的那份奇异温软,在这个纯粹专注于困扰的女孩面前,显得那么……不堪。
我重重咳了一声,声音不自觉地绷紧:“重音在后面的十六分音符后半拍,感受这里——” 我再次指向谱面,指关节悬在半空,指甲刻意掐进指腹,“休止是‘抽气’,不是断开。看手势……”
2
推着那辆吱嘎作响的老永久离开校园时,夜色已经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初夏的风吹在脸上,带着白天晒过头的草腥气。
刚拐出校门几十米,路灯惨白的光晕下,花坛水泥沿子上蜷着个影子。
浅色连衣裙。
我心脏倏地一沉。
走近了,是曾甜甜。
她把自己缩成一团,脸深深埋在交叠的手臂里,肩膀无声地、剧烈地耸动。
我喉头发干,自行车支架“嘎吱”一声放下,在静夜里格外刺耳。
她被惊动,猛地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