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站在镜子前,镜中的男人眼底乌青一片,眼球布满红血丝。

一上午的教师例会,我的话少得像生锈的钉子。

走进办公室,一股香水气味扑面而来。

她刚浇完墙角的盆栽直起腰,脸上还有一丝宿醉未退的浮肿。

目光不期然与我撞个正着。

一秒。

两秒。

那白皙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唰”地一下烧着了。

从额头迅速蔓延到小巧的耳垂,像是蒙上了一层浓艳的红晕霞光。

可她眼底的情绪,却没有半丝我预想中的羞赧或恼怒。那双澄澈的眼睛里,竟然是坦坦荡荡的、甚至带着点……如释重负的感激?

喉咙里像堵了什么,干涩得发不出正常的声音。

“我去上课了。”

午休,办公室里只有电脑主机低沉的嗡鸣。

钥匙转动门锁的轻响后,是她带着点刻意的、过分轻快的哼唱,推开门。

她正对着屏幕整理教案,哼着一支流行歌,还别说,蛮好听的。

她闻声回头,脸上的红晕早已褪得干净,只剩一点苍白。

看见我,那点苍白像被注入了活力,眼神瞬间亮起来,嘴角弯起一个明朗的弧度。

“陈主任!”她声音清脆,没有一丝阴影,“昨天……那个……”她作势给我作了个揖,动作坦率得有些傻气,“吐脏了你的衬衫,还害你……” 她卡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

“反正谢谢你没把我丢在路边!吐过的衣服最难弄了!我帮你送去干洗吧?”

那股没心没肺的坦荡劲儿,简直像个天真过头的孩子。

我喉结滚动,只想尽快拉开距离,闷头走向自己的位置:“……没事。”

“哦,对了!”她又叫住我,脸上浮起一点狡黠促狭的笑意,“你……是背我回去的啊?”她微微歪着头,好奇得像个准备听故事的小女孩,“我一点儿都不记得了。重不重?没把你压趴下吧?”

“……还好。”我拉开椅子的动作滞了一下,目光飘向桌角那盆蔫头耷脑的绿萝。

那份紧贴着背脊的温热柔软触感,以及混杂着泪水和酒精的奇异分量感,此刻回想起来,仍然清晰无比。

落座,我感觉全身的肌肉都发紧。

“还好就行!”她好像舒了口气,笑着拍拍自己的腰,随即那点笑意又淡了下去,但声音依旧上扬,“欠你个大人情!改天一定请你吃饭!”

她转过身继续敲键盘,清脆的按键声混着窗外隐约的蝉鸣。

那点淡淡的、属于年轻女性的洗发水甜香又飘过来。

我在桌前摊开一份学生处分文件,铅字在眼前模糊一片。

5

“金枫花苑二期B座1203。”

档案纸在我指尖发出轻微的“簌”声。

台历上那个被我画圈的日子格外刺眼——六月十七日,是她档案里白纸黑字写着的生日。

还有九天。

自那混乱的一夜后,她像是被阳光重新点燃,又恢复了鲜活。

午休时办公室门常被推开,她带着洗好的饭盒进来,顺手在我桌上放一小碟新切的瓜果沙拉或几个卖相可爱的水蜜桃,眼睛弯弯的:“主任,尝尝这个!”语气熟稔又随意,仿佛之前那些尴尬从未存在。

一个周六午后的画室,阳光穿过百叶窗,我本该悄声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