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青釉碗中的迷雾
子时的山风裹着松针味钻进衣领，林小满把青釉瓷碗往怀里又揣了揣。碗沿磕出的豁口硌着掌心，像奶奶最后那夜枯瘦的指节抵在她眉心的触感。
黄大仙祠藏在云雾山半腰的老樟树林里，朱红庙门漆皮剥落得像块陈年腊肉。小满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时，檐角铁马突然叮铃乱响，惊飞了栖息在匾额后的夜鹭。她仰头望了眼 “有求必应” 四个金字，月光从字缝漏下来，在青砖地上拼出残缺的符咒。
供桌上的油灯忽明忽暗，把黄大仙的泥塑影子投在墙上，白须飘飘的老者像要从砖缝里走出来。小满跪下时膝盖撞在蒲团的硬壳上，这才发现垫布下藏着半截香灰，混着几根灰白的兽毛 —— 是狐狸的。
“大仙，” 她把瓷碗捧在供桌上，碗底的冰裂纹在灯光下像张蛛网，“我奶奶失踪三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您要是显灵，我愿用十年阳寿换她的踪迹。”
话音刚落，油灯的火苗突然矮了半截，祠堂里漫进一股潮湿的腥气，像是暴雨前的沼泽地。小满盯着瓷碗，碗里原本空无一物，此刻竟慢慢浮起水纹，一圈圈漾开青绿色的光。
她屏住呼吸凑近，碗中光影渐渐清晰 —— 浑浊的泥水里，奶奶穿着那件靛蓝粗布褂子，正抓着根朽木挣扎。水面漂着几株眼熟的七叶一枝花，是云雾山北坡才有的品种。更让她心头一紧的是，奶奶身后的雾气里，隐约晃着个白影，长尾巴扫过水面时，激起细碎的银光。
“奶奶！” 小满伸手去摸碗里的影子，指尖刚碰到釉面，那画面突然碎了，碗沿的豁口割破她的皮肤，血珠滴在碗底，瞬间晕成朵暗红色的花。
祠堂外传来狐狸的叫声，尖尖的，像小孩用指甲刮过玻璃。小满回头时，正看见门槛上蹲坐着只白狐，银灰色的眼珠在暗处亮得惊人。它盯着供桌上的瓷碗，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面，带起细小的尘土。
“是你吗？” 小满想起村里老人说的，黄大仙常以狐形显灵。她刚要起身，白狐突然叼起瓷碗蹿出庙门，蓬松的尾巴在月光里划出道弧线。
“等等！” 小满追出去时，樟树林里的风突然转了向，吹得她辨不清方向。白狐跑得不快，总在前方三五步远的地方回头，银灰色的眼睛像两盏小灯笼。她跟着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影，脚下的落叶越来越潮湿，腐殖土的气味里混进了水草腥气。
不知跑了多久，白狐突然停在块巨大的岩石前。这石头她认得，村里人叫它望乡台，站在上面能看见山脚下的村落。可此刻石头周围的雾气浓得化不开，白茫茫的一片，连月光都穿不透。
“奶奶？” 小满试探着喊了一声，雾气里竟传来回应，是奶奶的声音，带着她熟悉的沙哑：“小满，过来呀，奶奶在这儿。”
声音是从岩石另一侧传来的。小满绕过石头，看见雾气中浮着个模糊的身影，穿着靛蓝褂子，梳着圆髻，正是奶奶失踪前的模样。可那身影始终背对着她，衣角在雾气里轻轻摆动。
“奶奶，您转过身来。” 小满往前走了两步，脚下突然踢到个硬东西。她弯腰摸了摸，是块冰凉的石头，上面似乎刻着字。借着从雾气缝隙里漏下的月光，她看清了石头上的字 ——“忘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