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的指腹顿在 “五十年” 三个字上,纸页边缘有圈浅浅的水渍,像是被泪水泡过。她往后翻,日记内容变得零碎,大多是记录灵草的长势,直到最后一页戛然而止:“今日见白狐衔走三株七叶一枝花,怕是要出事。小满的生辰快到了,那孩子最爱吃我做的桂花糕……”
字迹在这里突然歪扭,墨团晕染开来,像是写字人被猛地拽走。小满盯着那团墨渍,恍惚看见奶奶最后那夜的背影 —— 她攥着个油纸包冲进雨里,蓑衣下摆沾着北坡特有的青泥,“奶奶去去就回,给你带生辰礼。”
这话成了遗言。
院门外突然传来窸窣响动,小满抄起柴刀躲到门后。木门被轻轻拱开道缝,银灰色的狐眼先探进来,随即白狐整个溜进院子,嘴里叼着根沾着露水的七叶一枝花。
“你是说…… 现在就去北坡?” 小满蹲下身,指尖刚触到花瓣,白狐突然转身往外跑,尾巴扫过门槛时带起阵冷风。她抓起瓷碗和日记追出去,晨雾还没散尽,山路被浸得发软,每一步都陷进半寸深的泥里。
白狐在前面引路,时不时停下等她。行至半山腰的岔路口,小满突然发现不对劲 —— 这条路通往的不是北坡,而是村里人避之不及的迷魂凼。那里终年弥漫着瘴气,进去的人从没出来过。
“不对,该走左边。” 她拽住试图往右侧密林钻的白狐,却被它猛地挣脱。狐狸回头望她,银灰色的眼睛在雾里泛着冷光,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像是在警告。
争执间,雾中飘来股熟悉的甜香。小满猛地抬头,看见不远处的老榕树下站着个穿蓝布褂的身影,正弯腰捡拾落在地上的桂花糕。蒸笼掀开的白雾里,奶奶的声音混着水汽飘过来:“小满,你最爱吃的芝麻馅,再不吃就凉了。”
她的脚像被钉在原地,鼻尖酸得发疼。三年来无数次在梦里见到这场景,奶奶总在灶台前忙碌,蓝布褂的后颈沾着面粉,转身时脸上的皱纹里都盛着笑意。
“奶奶……” 小满往前走了两步,怀里的瓷碗突然发烫,烫得她几乎要撒手。碗壁的刻字重新浮现,比昨夜更清晰,“勿信幻,守本心”。
白狐突然窜到她脚边,狠狠咬住她的裤腿往后拖。剧痛让小满清醒了几分 —— 现在是七月,哪来的桂花?她猛地抬头,榕树下的身影还在,可蒸笼里飘出的白雾渐渐变成灰黑色,甜香里混进了腐草的腥气。
“过来呀。” 奶奶的声音变得黏腻,像被水泡过的棉絮,“奶奶一个人好孤单……”
身影缓缓转过身,蓝布褂下的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脸埋在阴影里,只有双手露在外面 —— 那是双年轻女人的手,指甲涂着艳红的蔻丹,正一块接一块地往嘴里塞桂花糕,糕点碎屑从嘴角漏出来,落在衣襟上变成深褐色的污渍。
小满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死死攥着柴刀,刀刃在晨光里闪着寒光:“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奶奶啊。” 身影往前挪了两步,阴影里的脸终于露出来 —— 那是张年轻姑娘的脸,眉眼却和奶奶有七分相似,只是皮肤白得像泡在水里的纸,“五十年前,她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现在该还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