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这样”,指的是她成了网红,能赚钱了。这是她最得意,也最遗憾的事。
“我想让他们看看。我想让我爹知道,他闺女出息了。我想让我妈知道,我没让她失望。”
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钉子,钉在老蒯心上。
老蒯不说话了。他蹲下去,从兜里掏出烟,点上,猛吸一口。
烟雾缭绕。
“可……可他们出来,是啥样?你看那条狗了,跟个鬼似的。”老蒯的声音低了下去。
“狗是狗,人是人。能一样吗?”雨姐说,“那是咱爹咱妈。他们活了,还能害咱们?”
老蒯又吸了一口烟,烟头一明一暗。
他知道,他拦不住。
这个家,从雨姐开始做直播,能赚钱那天起,就不是他说了算了。雨姐的脾气越来越大,说一不二。她决定的事,谁也改不了。
“小蒯呢?”老蒯看向墙角。
雨姐也看过去。“他病了,吓着了。但他是我儿子,我是他妈。我让他干啥,他就得干啥。”
这话,一半是说给老蒯听,一半是说给自己听。
她知道,这件事,缺不了小蒯。缺不了他手机里那个女主播的歌声。
她走到小蒯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烫手。
“小蒯,你听妈说。”
小蒯抬起头,眼睛通红,布满血丝。“妈,我怕。”
“不怕。”雨姐的声音放柔和了,“那是你姥爷,你姥姥。他们最疼你了。你忘了?你小时候,你姥G爷天天背着你上山摘野果子。你姥姥给你做的小老虎鞋,你穿到多大?”
小蒯的嘴唇抖了抖,没说话。
“妈就想让他们回来。看看你。你都长这么大了。”雨姐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哀求。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儿子说话。
小蒯的心,动摇了。
他脑子里,一边是昨晚那条僵尸一样的狗,一边是小时候姥爷宽厚的后背,姥姥温暖的怀抱。
恐惧和亲情,在他心里打架。
最后,还是亲情占了上风。
他点了点头。很轻,但雨姐看见了。
雨姐笑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老蒯。
老蒯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捻灭。“啥时候去?”
“就今晚。”雨姐说,“夜长梦多。”
她走到墙角,拿起两把铁锹,和一把镐头。
一把递给老蒯。
“走。”
4
后山的坟地,其实就在雨姐家那片苞米地的尽头。
三更半夜。没有月亮。
风比昨天更大了。苞米秆子被吹得东倒西歪,像无数只手在乱抓。
雨姐走在最前面。她没打手电。这条路,她闭着眼都能走。
老蒯跟在后面,扛着铁锹。他的脚步很重。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心上。
小蒯走在最后。他怀里抱着个充电宝,手机连着线,攥在手里。手机屏幕亮着,是他唯一的光。
很快,就到了地方。
两个并排的土坟包。没有墓碑,只有两块当年随手立的石头。
雨姐的爹,叫李大山。她妈,叫赵桂香。
她站在这两个坟包前,站了很久。
风吹起她的头发,糊在脸上。有点痒。
“动手吧。”她说。
老蒯没动。他看着那两个坟包,像是看着两个活人。“雨,再想想。现在后悔,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