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的耳尖发烫。他想起昨天雪绪站在售饭窗口前的样子,藏青色的水手服领口别着银杏叶徽章,银质的叶片被阳光照得发亮。她手里攥着的餐券被汗水浸得发皱,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踮脚张望时,白色长袜下滑露出一小截脚踝,皮肤像刚剥壳的笋,在制服裙的阴影里泛着细腻的光。他当时鬼使神差地多拿了一份,递过去时她的指尖触到他的手背,凉得像初秋的溪水。
十月末的学园祭上,陈阳在史学部的摊位前又遇见了雪绪。她穿着振袖在教游客写和歌,绛红色的绸缎上绣着金线,在灯光下流转出细碎的光,像把碾碎的星星撒在了衣料上。看见陈阳,她把毛笔塞进他手里:“试试用中文写吧,祖父说汉字里藏着风的形状。”
宣纸洇开的墨痕里,陈阳写下 “明月” 二字。雪绪突然握住他的手腕,指尖微凉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笔尖在 “月” 字的勾画上顿了顿:“你看,这样就像富士山的轮廓了。” 她的指尖带着墨香,划过他手背上的青筋,像条胆怯的小鱼,轻轻一碰就缩了回去。周围的喧闹仿佛瞬间退远,他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膜上咚咚作响,和摊位上的太鼓声奇妙地重合在一起。
平安夜那天,京都下了场罕见的大雪。雪片大而绵密,像撕碎的棉絮从天空飘落,不到半天就给整座城市裹上了层白绒。陈阳抱着刚买的草莓蛋糕站在史学部楼下,看见雪绪正把积雪堆成富士山的形状。她的驼色围巾上沾着雪花,呼出的白气在路灯下散开,像句没说完的话。雪地里插着根树枝,上面挂着只纸鹤,翅膀上用铅笔写着 “希望明年樱花季不要下雨”,字迹被雪水洇得有些模糊。
“圣诞快乐。” 他把蛋糕递过去,盒子上的缎带被风吹得打了个结,像只挣扎的蝴蝶,“中国的平安夜要吃苹果,据说能保佑来年平安。”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红苹果,用纸巾擦了擦上面的雪。
雪绪的手指在蛋糕盒上顿了顿,突然拉起他的手腕往鸭川边的神社跑。她的手套沾着雪,冰凉的触感透过他的袖口渗进来,却让人觉得心头滚烫。朱红色的鸟居下,巫女正分发着菱形的年糕,炭火盆里的橘子皮烧得噼啪响,甜香混着烟火气在雪地里弥漫。雪绪咬了口年糕突然笑出声,糯米沾在嘴角像粒碎玉:“我祖父说,平安夜要和喜欢的人一起看雪,这样就能把对方的样子刻在心里。”
神社的灯笼在雪地里晕出暖黄的光,陈阳看着雪绪发间的雪花慢慢融化,在黑色的发丝间晕开细小的水痕。她从口袋里掏出个玻璃罐,里面装着七片不同形状的银杏叶,每片都用透明胶带固定在硬纸板上,旁边标着日期:“这是从开学到现在收集的,每片都有不同的故事。” 她指着片边缘残缺的叶子,“这片是你帮我捡标本那天掉的,当时卡在你的帆布包带子上。”
放寒假时,雪绪邀请陈阳去她家做客。老式的木结构房子藏在五条坂的巷弄里,白墙被岁月浸成了米黄色,门上挂着褪色的注连绳,绳结处缠着几枚风干的樱花。推开移门的瞬间,暖桌下突然窜出只三色猫,脖子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像串流动的音符。它蹭过陈阳的裤腿,留下几道白色的猫毛。走廊的衣架上挂着件紫色访问着,袖口绣着细小的樱花,针脚里还卡着根银色的发丝,大概是雪绪祖母的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