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双脚像灌了铅,沉重得无法抬起,理智和疯狂在脑海中激烈交战。
走!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一个声音在咆哮。
但另一个声音,微弱却执着:
看一眼……就一眼……看看你最深的恐惧,究竟是什么样子?那被遗忘在记忆角落、只在噩梦中惊鸿一瞥的阴影……
最终,是后者占了上风。我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僵硬地站起身,一步步挪向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柜台。每一步都踩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老板已经打开了相机后盖,露出了里面——不是常见的数码感光元件,也不是胶卷槽,而是一块方方正正、嵌在黑色金属框架里的玻璃板。
玻璃板后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从柜台下面摸索出一个扁平的、同样蒙尘的黑色金属盒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一叠长方形的、边缘切割并不算规整的玻璃片。每一片玻璃都异常洁净透明,在昏黄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拈起一片,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最脆弱的蝶翼,然后将其精准地嵌入相机后盖的金属框槽内。
玻璃片与金属槽契合,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轻响。
“站好。”
他命令道,声音恢复了那种平板的沙哑。他调整了一下沉重的三脚架,将那巨大的、黑洞般的镜头对准了我。
我僵硬地站在柜台前几步远的地方,背脊挺得笔直,双手不自觉地紧贴在湿冷的裤缝上。
那巨大的黄铜镜头像一只史前巨兽的独眼,冰冷、无情地锁定着我。
我感到自己所有的秘密,所有的念头,所有深藏心底的阴暗角落,都在这只眼睛的注视下无所遁形。一股冰冷的战栗沿着脊柱蔓延开。
老板佝偻着身体,将眼睛凑到那个蒙皮的折叠取景器上。
他的动作很慢,很专注,房间里只剩下他轻微的呼吸声,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突然,他枯瘦的手指按下了快门。
“咔嚓!”
声音不大,却像一柄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我的神经上!
那不是现代相机清脆的机械声,而是一种极其沉闷、喑哑的撞击声,仿佛机件内部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被强行折断、击碎。
随着这声异响,一股微弱却极其刺鼻的、类似臭氧混合着硫磺的怪异气味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钻进我的鼻腔,带着一种不祥的灼烧感。
眼前似乎有极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黑暗一闪而过,快得像是错觉。
但心脏却在那瞬间骤然停跳,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瞬间攫住了全身。
老板慢吞吞地直起腰,脸上依旧是那副毫无表情的漠然。
他关上了相机沉重的后盖,发出“咔嗒”一声轻响。然后,他抱起那台沉重的老相机,像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再次转身,无声无息地挪进了房间最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
那扇隐藏在黑暗中的门似乎开合了一下,更浓烈的化学药水气味——刺鼻的氨水味混合着醋酸的味道——汹涌地扑了出来,随即又被关在了里面。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仿佛刚从一场短暂的噩梦中惊醒,浑身冰冷,指尖都在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