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接触到皮肤的一刹那，那股凉意反而像一剂强心针，让她混沌的大脑骤然清醒。
前十二次，她会像生了根似的定在这里，心跳加速，竖起耳朵捕捉身后的每一个脚步声。然后，他总会如期而至，带着干净的洗衣粉味道，从斜后方靠近，那把巨大的黑伞无声地笼罩下来，带着令人心安的阴影，总是固执地倾斜向她这边，留给他自己半边湿透的肩头。他会微微低下头，声音温和地问：“昨晚睡得好吗？”然后，像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裹着蓝白糖纸的大白兔奶糖，放在她掌心。
但今天，她没有等。
耳机的硬塑料外壳紧贴着耳廓，里面炸响着嘈杂狂躁的摇滚乐，鼓点密集地敲打耳膜，盖过了身后所有可能的声响。她刻意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穿过空旷的篮球场。雨水在灰暗的水泥地上砸出细小的水花，溅湿了她的裤脚。走到熟悉的教学楼台阶下，身体却违背意志，猛地刹住。她下意识地、极其迅速地扭过头，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身后那片被雨幕笼罩的空地——
只有几株被雨水冲刷得格外清晰的冬青树影在晃动，灰蒙蒙的雨幕深处空无一物。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也没有那把沉默的黑伞。
心脏深处某个地方，像被硬生生剜掉了一小块，传来一阵尖锐却短暂的刺痛。紧接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酸涩感的平静感像潮水般涌上来，淹没了那点疼痛。林微深吸了一口带着水腥味的空气，用力转回头，不再犹豫，一步踏进了教学楼干燥而空旷的门厅。
线性代数课枯燥的符号在黑板上延伸。前十二次，她的目光总是黏在斜前方那个背影上——看他握笔时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演算纸上划过，看他低头沉思时，额前柔软的黑发如何不经意地垂落，轻轻扫过纸面，留下一片模糊的光影。那些姿态，早已被她在无数次循环里刻进了心底。
但今天不同。她强迫自己的视线聚焦在教授手中的粉笔上，聚焦在黑板上那些复杂而抽象的矩阵公式上。那些曾经如同天书般的符号和逻辑链条，这一次，竟在她眼前清晰地铺展开来。当教授用粉笔圈出一个关键变换时，她甚至无意识地轻轻“啊”了一声，恍然大悟的感觉带着一种陌生的新奇。下课铃声骤然响起时，她竟有些茫然若失，仿佛从一个专注的梦境中被惊醒。
“微微，去不去食堂？”李萌一边把课本塞进背包，一边侧过头问，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
“不去了，”林微摇头，把笔帽扣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想回宿舍。”
“这么早？”李萌的惊讶更明显了，“才十一点多。”
“嗯，”林微站起身，下意识地抱了抱手臂，冲锋衣里层被雨水浸湿的布料贴着手臂，凉意顽固地渗入皮肤，“有点冷。”
“那我待会儿给你带份麻辣烫？热乎的，驱驱寒？”李萌提议。
“不用了，谢谢。”林微的语气温和却坚决，她朝李萌扯出一个很淡的笑容，然后转身汇入涌向门口的人流。
走出教学楼，雨势似乎比刚才更密了一些。冰冷的雨丝被风吹着，斜斜地打在脸上。林微缩了缩脖子，把冲锋衣的拉链一直拉到下巴，深吸一口气，准备再次冲进那片灰蒙蒙的雨幕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