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甩了甩头,试图把那奇怪的声音甩出去。一定是摔懵了,他想。他撑着冰冷的地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沉重而冰冷。他最后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那个猩红的涨停板,深吸一口带着浓重水腥味的空气,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迈开步子,再次冲进滂沱的雨幕里。
那笔意外之财带来的狂喜,像一剂强效兴奋剂,支撑着陈默湿漉漉地回到了家。开门瞬间,扑面而来的温暖气息裹挟着饭菜的油腻香味,与屋外的凄风冷雨形成鲜明对比。客厅的灯光亮得有些刺眼,电视里正播放着吵吵闹闹的综艺节目。父亲陈建国靠在旧沙发上,眼皮耷拉着,手里捏着遥控器,似乎随时会睡过去。母亲李秀梅系着围裙,正把一盘油汪汪的红烧肉端上桌,厨房里还传来高压锅嗤嗤的喷气声。妹妹陈琳盘腿坐在角落的地垫上,戴着巨大的头戴式耳机,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划动,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
“回来了?”李秀梅头也没抬,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几号”,眼睛只盯着手里的盘子,小心翼翼地不让汤汁洒出来,“赶紧去冲个澡换衣服,别把水弄得到处都是,地板刚拖过。”她眉头习惯性地微蹙着,那是常年操劳刻下的印记。
陈默心里的兴奋泡泡还没破灭,刚想开口分享那个涨停板的好消息,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排斥感的“声音流”毫无预兆地撞进他的意识,清晰得如同有人贴着他耳朵在嘶吼:
【……这死孩子,又淋得跟落水狗似的!这么大个人了,一点不省心!暑假回来就知道躺尸打游戏,油瓶倒了都不扶!天天在家碍眼……早知道……当初就该……】
那声音戛然而止,带着一种恶毒的余韵。陈默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冷却凝固。他猛地看向母亲。李秀梅已经把红烧肉放好,正用围裙擦着手,脸上依旧是那副略显疲惫的平静表情,嘴唇紧闭着,没有一丝翕动。
是幻觉?摔坏脑子了?
陈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问,妈,你刚才说什么?可他不敢。那声音里的怨毒是如此真实,如此冰冷,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他最不设防的地方。
“傻站着干嘛?发什么呆!”李秀梅终于抬眼看他,语气带着惯常的不耐烦,“一身水,赶紧去洗!等着感冒发烧又花钱是不是?”
这一次,陈默死死盯住了她的嘴唇。那两片薄薄的嘴唇确实在动,吐出的字句和他耳朵里捕捉到的“声音”截然不同。他后背的寒意瞬间爬满了全身,汗毛倒竖。
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挪进了狭小的卫生间。关上门,狭小空间里只有换气扇低沉的嗡鸣。他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慢慢滑坐到地上,湿透的衣服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凉意,却远不及心底那片骤然冻结的冰原。花洒喷出的热水浇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脑子里全是母亲那张平静劳作的脸,和那无声却无比清晰的、充满怨恨的诅咒。
【早知道……当初就该……】
那个未尽的后半句,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