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花没再追问,但那眼神里的怀疑和狠戾丝毫未减。王芳能感觉到,那目光像淬了毒的针,扎在她身上。
这一夜,王芳躺在冰冷的炕上,睁着眼睛,毫无睡意。怀里那几张染血的纸,像烧红的烙铁,烫着她的胸口,也烫醒了她的灵魂。恐惧像冰冷的潮水退去,留下的是一片被绝望烧灼过的、坚硬冰冷的荒原。逃?往哪里逃?刘金花说得对,全村都是她的债主,或者说,都是疤脸龙的眼线。她一个外乡嫁进来的女人,能跑到哪里去?被抓住,下场只会更惨。
不能逃。那就只剩下一条路——反抗!像野兽一样,在绝境里露出獠牙!
一个模糊而疯狂的念头,在她冰冷的血液里开始滋生。
第二天傍晚,王芳早早关了院门。堂屋里,刘金花正心神不宁地纳着鞋底,针脚歪歪扭扭。王芳走到她面前,没有像往常一样低着头。
“妈。”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让刘金花心里咯噔一下,抬起头。
王芳从怀里掏出那几张纸,轻轻抖开。器官抵押协议上暗褐色的污渍和下面那一沓按满红手印的借条,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刘金花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手里的鞋底和针线“啪嗒”掉在地上。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跳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伸手就要来抢:“你……你个小贱人!你敢偷……”
王芳敏捷地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手,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刺向刘金花:“偷?这是差点要了你命的东西,也是能要了我命的东西!我拿它,是保命!”
刘金花僵在原地,脸上的肌肉疯狂抽搐,恐惧和暴怒在她眼中交织,最后只剩下一种濒死的绝望。
“下个月十五,连本带利七十万。疤脸龙说了,少一个子儿,就把我卖到黑窑子当共妻,敲碎了骨头熬油。”王芳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力量,“卖了我,你的债还清了吗?疤脸龙会放过你吗?你抵押的那颗肾,还能保得住吗?”
每一个问题,都像重锤砸在刘金花的心上。她的身体晃了晃,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王芳的话,把她一直逃避的、血淋淋的结局彻底撕开。
“卖我?行啊。”王芳向前逼近一步,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弧度,“不过,在疤脸龙把我卖掉之前,我们得先让他……永远闭嘴。让他那张催命的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刘金花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混杂着更深的恐惧和一丝……溺水者看到浮木般的、病态的希望。
“你……你说什么?”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说,”王芳一字一顿,将那几张致命的纸在刘金花眼前晃了晃,“我们合伙,让疤脸龙和他那群催命鬼,永远消失!你,跟我,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活不成,你也得给我垫背!想活命,就听我的!”
刘金花看着眼前这个完全陌生的儿媳妇,那冰冷的眼神,那决绝的语气,让她从骨头缝里渗出寒意。她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了王芳。半晌,她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坐在椅子上,脸上是一种认命般的灰败,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你……你想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