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越过人群,穿过摇曳的灯火,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沈知意的脸上。
他缓缓开口,声音清润,在夜色里格外清晰。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满座寂静。
随即有人抚掌叫好,称赞这句诗用得应景。
可沈知意却像是被烫到了一般。
那句诗,那道目光,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罩住,让她无处可逃。
她的心跳得又快又乱,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耳边嗡嗡作响,旁人的说笑声都变得遥远。
她仓皇地低下头,拿起手边的茶杯,却因为手抖,茶水溅了出来,浸湿了衣袖。
“我……我去换件衣裳。”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不敢再看宋云卿一眼。
穿过花丛,夜风吹在脸上,那股燥热却丝毫未减。
在她身后不远处,谢怀微将一切尽收眼底。
她看着儿子那依旧追随着外甥女背影的目光,看着他唇边那丝来不及收起的,带着些许无奈与纵容的浅笑。
她端起酒杯的手,在空中停了停。
先前那些零碎的疑虑,此刻终于拼凑成一个完整而清晰的答案。
谢怀微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那场夜宴,像一颗投入静水湖面的石子,余波久久未平。
宋云卿那句“入骨相思知不知”,连同他灼灼的目光,在沈知意心里反复回响。
之后几日,姨母谢怀微待她依旧温和,只是管她管的更严了,就像母狼在保护幼崽。
谢怀微不再提相看的事,也绝口不提宋云卿,只是愈发频繁地带着沈知意去各家府邸赴宴,或是去寺庙上香。
这日,马车行至灵隐寺山门前。
京郊的灵隐寺香火鼎盛,空气里弥漫着清苦的檀香,与荣安堂那股令人窒息的沉闷截然不同。
这里的香气,似乎能洗涤人心。
谢怀微今日的心情瞧着不错,脸上的笑意也真切了许多。
“知意,这家寺庙的斋菜做得极好,待会儿拜了菩萨,咱们去尝尝。”
“好。”
沈知意应着,心里却清楚,品尝斋菜,恐怕不是此行的真正目的。
果然,在寺中一处清幽的禅院茶室里,她们“偶遇”了另一对来上香的母子。
那位夫人穿着一身宝蓝色妆花褙子,瞧着雍容和善,是吏部尚书段家的夫人。
她身边的年轻公子,便是段家三公子,段廷州。
段廷州生得一副好相貌,眉目周正,气质儒雅,一身月白直裰,更衬得他文质彬彬。
他看见沈知意,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又很好地收敛起来,只剩下恰到好处的欣赏与礼貌。
“侯夫人安好。”
“这位想必就是沈小姐了。”
两家夫人寒暄着,言语间全是机锋与试探。
沈知意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茶杯。
段廷州主动与她攀谈,从临安的风物,聊到京城的诗会。
他的学识很好,谈吐不俗,分寸拿捏得无可挑剔。
这是一个任何人都挑不出错处的、完美的相看对象。
和他说话,很轻松,也很……无趣。
像是在读一本装帧精美的书,字字珠玑,却无法在心上留下任何痕迹。
沈知意礼貌地应答着,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再次浮现出宋云卿那双沉静又执拗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