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顿了顿,往灶里又塞了根柴:“后来他起身要走,我看见他左腿不利索,一瘸一拐的。风把他大衣吹开个缝,我瞅见他腰上挂着个搪瓷缸,红漆字,像是‘劳动模范’那几个字。”

“他往哪走了?”我往前凑了凑,膝盖撞在炕沿上,疼得我龇牙咧嘴。老马头挠了挠头:“好像是往铁道那边去了。我喊了他一声,他跑得跟兔子似的,军大衣下摆扫着地上的砖渣,哗啦哗啦响。”

铁道在砖窑厂西边,枕木都被晒得发黑。去年秋天,我哥就是在铁道边最后被人看见的。那天他轮休,穿着件蓝工装,手里攥着个牛皮纸信封,说是要去给我寄大学录取通知书。

“他瘸得厉害吗?”王建军的笔尖在笔记本上顿了顿。老马头想了想:“挺厉害的,左腿不敢使劲,走几步就往腿肚子上捶两下。跟你哥当年那样,砸着骨头了,阴雨天就犯疼。”

灶上的水开了,咕嘟咕嘟冒泡。老马头的婆娘端着个豁口的粗瓷碗进来,碗沿上结着层白垢。“姑娘,喝点热水暖暖。”她把碗往我面前推了推,眼神躲躲闪闪的。

我没接碗,直勾勾地盯着老马头:“马大爷,您看清楚他脸了吗?”

他突然不说话了,手在膝盖上搓来搓去。他婆娘在旁边搭腔:“老头子眼神不好,去年得了场眼疾,看啥都模模糊糊的。”

“我看清了!”老马头猛地站起来,灶膛里的火星溅到地上,“他右眉骨上有个疤!跟你哥小时候爬树摔的那个疤一模一样!”

我后脖颈子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我哥右眉骨上的疤是七岁时摔的,一寸来长,像条小蜈蚣。去年他走的时候,我还跟他开玩笑,说这疤是老天爷给他盖的戳。

“王警官,”我抓住王建军的胳膊,他的军绿色挎包带子被我拽得变了形,“我们去铁道那边找找吧。”

王建军看了看外面的雨,往笔记本上写了句什么,合上本子:“马大爷,谢谢您提供的线索,我们再去核实一下。”老马头没应声,蹲在灶门前,背影佝偻得像块晒蔫的白菜。

2 搪瓷缸之谜

出了老马家,雨下得更急了。王建军往铁道的方向指了指:“那边枕木缝里长了不少杂草,说不定能留下脚印。”我点点头,帆布包里的馒头硌着腰,像块硬邦邦的石头。

走到砖窑厂后门时,听见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王建军扒着门缝往里看,突然拽了拽我:“你看那堆砖!”

砖堆旁边扔着半截烟卷,烟纸被雨水泡得发胀。更显眼的是砖缝里卡着的颗纽扣,深蓝色,四眼的,跟我哥失踪那天穿的工装纽扣一模一样。我蹲下去想把纽扣抠出来,王建军按住我的手:“别碰,我取证。”

他从挎包里掏出个透明塑料袋,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纽扣。塑料袋上印着“国营百货商店”,边角被磨得发亮。“这纽扣是‘永久’牌的,厂里前年发的工装都是这种纽扣。”他把塑料袋塞进挎包,拉链拉到一半,卡住了。

“往铁道去看看。”他拽着拉链使劲一扯,拉链头掉了下来。我捡起拉链头塞进兜里,金属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