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铁道上积了层水,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王建军沿着铁轨边走边看,军绿色的挎包在他身后一颠一颠的。“你看这!”他突然喊了一声。

铁轨中间的碎石上,有个浅浅的脚印,左脚的,前掌深后跟浅,像是拖着腿走的。脚印旁边有个搪瓷缸的印子,圆圆的,边缘有两个小豁口——我哥的缸子去年摔过,边上磕出两个豁口。

“他从这走过。”我的声音发颤,雨水流进嘴里,咸津津的。王建军从挎包里掏出个小本子,把脚印画了下来,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小洞。“往北边去了,”他指着铁轨延伸的方向,“那边有个废弃的信号站。”

信号站的铁皮顶锈得掉渣,窗户玻璃碎得只剩个框。王建军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地上散落着几张旧报纸,上面印着1985年的日期。“有人在这待过。”他指着墙角的火堆印,灰烬里还埋着半截火柴。

我走到靠窗的位置,窗台上有几道划痕,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突然,我看见窗台下的砖缝里,卡着半块红布。我伸手把红布拽出来,布料磨得发薄,边角绣着朵歪歪扭扭的梅花——这是我妈给搪瓷缸做的套子!

“王警官,你看!”我把红布递给他,手抖得厉害。红布上沾着点褐色的东西,像干涸的血迹。王建军用镊子夹起红布,对着光看了看:“这布是纯棉的,跟你家的那块一样?”

“是我妈绣的!”我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她眼睛不好,绣的梅花歪歪扭扭的,全胡同就这一块!”

王建军把红布放进塑料袋,又在屋里转了圈。墙角有个破木箱,锁着,锁头锈得打不开。他从挎包里掏出把小刀,撬了半天,锁头“咔哒”一声开了。

箱子里铺着块蓝布,上面放着个搪瓷缸。缸子上的“劳动模范”四个字掉了漆,边上有两个豁口,正是我哥那只!我伸手想去拿,王建军按住我:“别碰,上面可能有指纹。”

他从挎包里掏出副白手套戴上,拿起搪瓷缸翻来覆去地看。缸子是空的,内壁结着层垢。“底部有字。”他把缸子底朝上递给我。

缸底用红漆写着个“晚”字,是我哥的名字。去年他走前,特意用红漆把名字描了一遍,说怕时间长了磨掉。

“他肯定来过这。”王建军把搪瓷缸放进证物袋,“这缸子得带回所里化验,看看里面有没有残留物。”

雨小了点,天边露出点灰蒙蒙的光。王建军把证物袋放进挎包,拉链没拉,敞着口。“晚秋,”他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哑,“你哥失踪前,有没有跟谁结过仇?”

我想起去年秋天,厂里评副厂长,我哥和张建国竞争。张建国到处说我哥偷了车间的零件,我哥气不过,跟他在厂里打了一架,被厂长扣了当月奖金。“张建国,”我说,“他是车间主任,跟我哥不对付。”

王建军点点头,往笔记本上写了个“张”字。“我去厂里问问。”他把笔记本塞进挎包,“你先回家,有消息我马上告诉你。”

我站在信号站门口,看着他踩着水洼往巷口走,军绿色的挎包在他身后晃来晃去。风卷着雨丝吹进信号站,掀动了地上的旧报纸,1985年的日期在风里翻来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