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还在无法抑制地颤抖,那份被周聿白(那个男人,新任的苏富比亚洲区总裁)捏碎、揉烂的报告,早已被他像丢弃垃圾一样扔在我脚边。皱缩的纸团像一颗被踩扁的心脏,无声地嘲笑着我的自不量力。
“宋世清的女儿……”
他冰冷的声音,淬毒的指控,如同魔咒,在空旷死寂的修复室里反复回荡、撞击,震得耳膜嗡嗡作响。父亲的脸在眼前模糊又清晰,是记忆深处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意、手指因常年摩挲瓷器而变得格外温润的男人。他怎么会……毁掉别人的家?
寒意从冰冷的地面丝丝缕缕地钻进身体,顺着脊椎一路向上爬升,冻得牙齿都在打颤。我蜷缩起身体,双臂紧紧抱住膝盖,把脸深深埋进去。黑暗和冰冷成了唯一的庇护。屈辱、愤怒、恐惧,还有巨大的、无法理解的疑问,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攥紧了我的心脏,几乎无法呼吸。
时间失去了意义。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几个小时。直到一阵尖锐的、持续的刺痛感从手掌传来。
我茫然地抬起手。掌心一片狼藉,几道被撕裂的纸边划破的伤口正慢慢渗出细小的血珠,混着之前紧张时掐出的深深月牙形指甲印。血珠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
疼痛尖锐而真实,像一根针,刺破了被冰封的麻木。我挣扎着站起来,踉跄着走向工作台。巨大的工作台上方,无影灯冰冷的光线倾泻而下,像舞台的追光,照亮了台面上唯一的“演员”。
那只宣德梅瓶的高仿碎片。
它们被小心地收纳在铺着黑色绒布的托盘里,是我几天前在另一个私人交易中,以“学习研究”的名义,用几乎全部积蓄买下的残骸。大大小小,形态各异,边缘锋利如刀口。白釉在冷光下泛着死寂的惨白,青花的蓝色幽深得像凝固的毒液。每一道裂痕都诉说着一次暴力的终结,一次价值的粉碎。
我戴上薄薄的乳胶手套,指尖冰凉。拿起一片较大的腹部碎片,凑近无影灯。灯光下,那片釉面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完美。玻化程度极高,光洁如镜,气泡细小均匀得如同机器印刷上去的。这完美,恰恰是它最大的破绽。真正的宣德釉,在强光下,会透出一种温润如玉的、微妙的“糯”感,气泡大小疏密自然天成,带着手工窑火留下的、无法复制的呼吸感。
而这片釉,太冷,太硬,太……假。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碎片边缘那道狰狞的断口,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父亲模糊的脸和周聿白那双冰冷淬毒的眼睛在脑海里反复交错、撕扯。
“毁了周家……”
“赝品!”
“宋世清的女儿……”
“高仿!”
混乱的思绪如同沸腾的泥浆,翻滚着,灼烧着神经。一个模糊的、带着强烈自我毁灭冲动的念头,如同毒蛇般悄然钻出——如果……如果这只瓶子彻底消失呢?如果证明它是赝品的证据,连同它本身,都化为齑粉呢?是不是这场噩梦就能结束?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带着一股邪恶的诱惑力疯狂蔓延。手指猛地收紧,尖锐的瓷片边缘几乎要刺破薄薄的乳胶手套,深深嵌入掌心!
就在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