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拍品,”我深吸一口气,声音竭力平稳,却依旧带着无法抑制的颤音,“Lot 218,明宣德青花缠枝莲纹梅瓶……是赝品!高仿!”
死寂。绝对的死寂。
刚才还翻滚着金钱热浪的大厅,瞬间跌入冰窖。落针可闻。无数道目光由惊愕转为震惊,再变成赤裸裸的审视和怀疑,像探照灯一样在我身上来回扫射。
拍卖师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女士,请注意你的言辞!苏富比的声誉不容诋毁!你有何证据?”
“证据在这里!”我扬了扬手中的报告,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釉面玻化程度异常,气泡分布过于均匀,是现代气窑的典型特征!苏麻离青的钴料晕散层次生硬,缺乏真品历经数百年形成的自然沉淀!底足的款识书写笔锋转折处,有细微的复笔痕迹,是临摹者心虚的证明!”
我的语速很快,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急促,每一个专业术语都像一块石头砸向那片死寂的水面。人群开始骚动,低低的议论声嗡嗡响起,像一群被惊扰的蜂。
“安保!”拍卖师厉声喝道,显然准备将我“请”出去。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拍卖台侧方的贵宾席缓缓站了起来。他很高,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肩线挺括,气质冷硬得像一块未经雕琢的寒玉。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鼻梁很高,薄唇紧抿,下颌线绷出一道凌厉的弧度。他一步步走向拍卖台,步伐沉稳,皮鞋踩在地毯上,发出轻微的闷响,却每一步都像踏在紧绷的神经上。整个大厅的目光瞬间被他吸引,骚动平息下去,只剩下一种更深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走上台,无视了拍卖师,径直走到我面前。距离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混合着淡淡烟草的气息,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侵略感。他伸出手,不是指向我,而是直接抽走了我手中那份皱巴巴、汗津津的鉴定报告。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极其干净。他捏着那份报告,力道很大,纸张在他指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目光如同冰锥,直直地刺进我的眼底。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寒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嘲弄。
“宋晚,”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金属般的冷质,清晰地穿透了整个死寂的大厅,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宋世清的女儿。”
我的心跳,在听到父亲名字的瞬间,彻底停跳了一拍。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四肢百骸一片冰凉。
他捏着报告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那份凝聚了我所有心血、孤注一掷的证明,在他掌中发出一声细微的、绝望的撕裂声,然后被揉捏、挤压,彻底扭曲变形,成了一团皱缩的废纸。
他微微俯身,冰冷的吐息几乎拂过我的耳廓,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淬毒的刀锋,清晰地送入我耳中:
“用一张废纸就想掀翻苏富比的台子?呵……宋小姐,这种手段,二十年前你父亲宋世清,也是这样,亲手毁了我们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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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修复室厚重的隔音门在身后撞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回响,隔绝了外面世界的一切。冰冷的空气裹挟着粉尘和釉料、粘合剂混合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像一张无形而粘稠的网,瞬间将我捕获。我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滑落,直到跌坐在冰冷坚硬的水磨石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