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一声巨响毫无预兆地炸开在死寂的修复室里!不是敲门,更像是某种沉重的物体狠狠砸在了厚重的金属门板上发出的闷响,带着一种暴戾的、不容拒绝的力量感。
我吓得浑身一哆嗦,手中的瓷片差点脱手掉落。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刚刚那个疯狂的念头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彻底击碎,只剩下冰冷的恐惧。
门,被从外面用一种近乎野蛮的力道推开了。
走廊里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一个高大、充满压迫感的身影。周聿白站在门口,深灰色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里面的白衬衫领口扯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他显然刚从某个应酬场合脱身,身上带着浓重的、属于夜晚的寒意和……更浓重的酒气。那酒气混合着他身上原本清冽的雪松味,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危险气息。
他没有开灯,就那样站在门口,逆着走廊微弱的光,身影几乎融进门框的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锐利得惊人,穿透昏暗的光线,像黑暗森林里锁定猎物的猛兽之瞳,精准地攫住了站在工作台前、手里还捏着碎瓷片的我。
空气凝固了。修复室里浓烈的粉尘和化学试剂气味,被他带来的酒气和寒意粗暴地冲散。危险的气息无声弥漫。
他迈步走了进来,反手带上了门。沉重的关门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仿佛隔绝了所有逃生的可能。皮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不疾不徐的“哒、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神经末梢上。他径直走到巨大的工作台前,目光掠过台面上散落的工具、粘合剂、放大镜,最终,落在那盘盛放着碎瓷片的黑色绒布托盘上。
然后,他的视线缓缓上移,落在了我脸上。那目光带着一种审视的、冰冷的穿透力,仿佛能剥开我竭力维持的平静表象,看到下面所有的狼狈、恐惧和不堪一击。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夜晚室外的凉意,直接探向托盘。他的目标不是那些散乱的小碎片,而是我刚刚拿在手里、此刻正静静躺在托盘中央的那片最大的腹部瓷片。
他的指尖避开了锋利的断口,以一种近乎粗暴的精准,捏住了那片冰凉的瓷片。指腹粗糙的纹理擦过光滑的釉面,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他捏着那片瓷,举到眼前,凑近工作台上方那盏冰冷刺目的无影灯。灯光穿过他指间的缝隙,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他微微眯起眼,专注地看着那片瓷,看着釉面上完美到虚假的光泽,看着那道蜿蜒狰狞、如同黑色闪电般的冰裂纹。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只有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带着酒气,在寂静中清晰可闻。
终于,他缓缓放下那片瓷。冰冷的碎片重新落回黑色绒布上,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声。他没有看我,视线依旧停留在那片瓷上,仿佛在研究一件稀世珍宝。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被酒精浸泡过,带着一种奇异的、粘稠的质感,像裹着蜜糖的刀片,缓慢地切割着紧绷的空气:
“这裂纹……” 他低低地说,尾音拖得很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病态的玩味,“像被狠狠摔碎过,又被人一点点捡起来,笨拙地、徒劳地想要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