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秦墨竹定了定神,推开车门准备下车。车辕离地还有些高度,地上积雪又深。他扶着门框,正思忖如何落脚。

一只带着粗粝伤痕和湿冷雪水的手,稳稳地伸到了他面前。那只手刚刚还握着染血的树枝,指腹和掌心布满厚茧,此刻微微摊开,是一个无声而有力的托扶姿势。

“雪深路滑,大人当心。”声音低沉,就在近旁响起,带着温热的气息拂过寒冷的空气。

秦墨竹的目光落在那只手上。血迹混着泥污,却掩盖不住那掌纹里刻着的辛劳。他迟疑了一瞬,终是将自己裹在柔软狐裘里的、养尊处优的手轻轻搭了上去。

就在指尖相触的刹那,一股截然不同的温度透过手套传来。

对方的掌心滚烫,带着方才用力过度的余热,甚至有些灼人。

那粗粝的触感,像砂纸般摩擦过他细嫩的指尖,带来一阵奇异的酥麻。

一股陌生的热流毫无征兆地窜上耳根,秦墨竹只觉得自己的耳尖猛地一烫,仿佛被那掌心的温度燎着了。

他几乎是慌乱地借力下了车,脚踩进冰冷的雪里,激灵了一下,才勉强稳住身形。

“多谢。”他垂着眼,声音有些不稳,飞快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仿佛那灼烫感会沿着手臂蔓延。指尖残留的粗粝感却挥之不去,像一枚无形的烙印。

年轻的守卫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只是微微颔首,便沉默地退开一步,重新挺直了背脊,站回他风雪中的位置。

那身影,很快又被茫茫的雪幕重新吞噬,模糊不清。

秦墨竹重新坐回温暖的车厢,车轮再次咯吱转动起来。

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依然滚烫的耳垂。

风雪呼啸,车厢摇晃,方才那瞬间的灼烫和粗粝,却固执地在感官深处盘桓不去,搅动着一池原本平静无波的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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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回报

次日清晨,风雪竟奇迹般地止歇了。

天空是一种被清洗过的、澄澈的灰蓝色,阳光虽淡,却努力地穿透云层,给覆满积雪的汴梁城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树枝上、屋檐下,垂挂着晶莹的冰凌,被阳光一照,折射出细碎的、跳跃的光芒。昨夜的狼藉被这纯净的白色暂时掩盖,整个都城仿佛沉入一场静谧的酣梦。

秦墨竹却起得很早。

他拒绝了府里备好的车马,只裹了一件素色锦缎面、镶着银狐风毛的斗篷,踏着咯吱作响的积雪,独自朝西华门的方向走去。

袖中,揣着一个沉甸甸、暖烘烘的东西——一个崭新的、黄铜打造、雕刻着如意云纹的手炉。

炉膛里,上好的银霜炭无声地燃烧着,将那份熨帖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递到他微凉的掌心。

他走得不快,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街边被积雪压弯的琼枝和早起铲雪的店家,心绪却如同被风吹皱的池水,一圈圈地漾开,最后都定格在风雪中那个沉默挺立、掌心流血的身影上。

远远地,西华门那熟悉的轮廓在晴雪中清晰起来。城门洞下,几个守卫正在换岗。他放缓了脚步,目光在人群中逡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