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接听键上的倒计时
江枫的指尖悬在接听键上方时,绿萝叶片上的水珠正沿着锯齿状边缘缓慢滚动。那盆绿萝是瑶柠去世前一个月送来的,她说:“江枫,你总说自己是‘植物杀手’,试试这个,再养死就罚你给我洗一个月的碗。”此刻水珠砸在阳台瓷砖上,发出“嗒”的轻响,像秒针在空旷的房间里敲出的倒计时。
手机屏幕上“琳溪”两个字还带着三年前的温度。那时瑶柠抢过他的手机,非要在备注后加个咧嘴笑的表情,“这样每次看到都能想起我们三个在一起的样子”。江枫盯着那个逐渐模糊的笑脸,喉结滚动了两下。最后一次通话记录停留在去年冬至,琳溪在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他以为信号中断,才听见一声极轻的“冬至快乐”,像怕惊扰了什么。
“喂。”他按下接听键时,指腹的薄茧蹭过屏幕,留下浅淡的划痕。
“江枫。”琳溪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玻璃,钝而冷,“来老地方,顶楼。”
“老地方”三个字像浸了冰的针,猝不及防扎进太阳穴。江枫猛地攥紧手机,指节泛白,木质手机壳上被瑶柠用马克笔画的小太阳硌得掌心发疼。那是高二那年的运动会,瑶柠在他手机壳上画完太阳,又抢过琳溪的笔,在旁边添了朵歪歪扭扭的栀子花,“我们三个,就像太阳和花,谁也离不开谁”。
“现在?”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像冬夜漏风的窗棂。
“现在。”琳溪说完就挂了电话,忙音尖锐地刺破空气,惊飞了窗外电线上的麻雀。
江枫站在原地,阳台的风卷着深秋的凉意钻进袖口。衣柜最底层的牛仔外套还保持着上次晾晒后的形状,袖口磨出的毛边里似乎还卡着瑶柠的头发——去年他整理旧物时发现的,浅棕色,带着洗发水的栀子花香,他小心翼翼地用透明胶带粘进了相册,和他们三个在顶楼的合影贴在一起。
拉链卡在第三颗齿时,他想起瑶柠缝补这外套的样子。那天她坐在他家客厅的地毯上,穿针引线的手被台灯照得发亮,“江枫你看,我就说我是心灵手巧小天才”。阳光透过纱窗落在她发顶,给那截露出的脖颈镀了层金边,琳溪坐在旁边翻漫画,突然说:“瑶柠你别动,像幅画。”
现在拉链卡得死死的,像他们被钉在那个下午的命运。江枫低头咬住拉链头用力一拽,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里,他好像又听见瑶柠的笑,清脆得像风铃撞在玻璃上。
2 拆迁路口的回忆
出租车驶过第三个拆迁路口时,江枫的目光落在窗外的断壁残垣上。那片瓦砾堆里还立着半截墙,墙面上用红漆写的“拆”字被雨水泡得发涨,像只流血的眼睛。他想起启明里37号楼下的墙上,也曾有过这样一个字,是三年前画上去的,瑶柠当时踮着脚摸那个字的顶端,“等拆了我们就把秘密基地搬到新地方去”。
司机突然猛打方向盘,江枫的额头撞在车窗上,钝痛让他晃了晃神。后视镜里映出他苍白的脸,眼下的青黑像被墨汁洇过。这三年他总失眠,闭上眼就是瑶柠坠下去的瞬间——她穿着鹅黄色连衣裙,像片被狂风撕扯的叶子,他伸出的手只抓到一片虚空。
“师傅,就在前面停吧。”他报地址时,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