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口的老槐树比记忆里粗了一圈,树干上还留着他们刻的身高线。最上面那道是江枫的,比瑶柠的高出一个手掌,比琳溪的高出半个头。瑶柠总说要多喝牛奶超过他们,结果到最后,她的身高线永远停在了十八岁那个夏天。
37号楼下的铁门早已不知所踪,锈迹斑斑的门框像被啃过的骨头。江枫站在楼下仰头望,四楼东侧的窗台果然还缺着块玻璃,风灌进去的呜咽声和三年前一模一样。他记得那是瑶柠用弹弓打碎的,为了看清楚对面楼顶的烟花,“江枫你看,像不像流星掉下来了?”
楼道里的灰尘厚得能没过鞋跟。江枫迈出第一步时,“沙沙”声惊得墙缝里的蜘蛛仓皇逃窜。阳光从三楼的破窗斜切进来,在楼梯转角投下菱形的光斑,光斑里浮动的尘埃让他想起瑶柠的粉笔灰——她总爱在黑板上画他们三个的简笔画,被老师训斥后吐吐舌头,粉笔灰落在她的羊角辫上,像落了场微型的雪。
二楼平台的墙面上,“到此一游”四个字被雨水泡得发胀。瑶柠的字迹总是张牙舞爪,琳溪画的笑脸歪歪扭扭,他刻的“枫”字旁边,瑶柠偷偷加了个小箭头,指向她的名字。江枫伸出手,指尖抚过那些凹凸不平的刻痕,水泥碎屑粘在指腹,像摸到了时间的痂。
瑶柠家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股潮湿的霉味。江枫推开门时,门轴发出的“吱呀”声惊得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客厅地板上,当年他们用粉笔画的跳房子格子还隐约可见,第五格的位置有块深色印记,是瑶柠打翻的草莓汁,“完了完了,我妈回来要骂我了”。
他走到阳台,栏杆上的铁锈沾了满手。这里曾摆着瑶柠的向日葵盆栽,她说等花开了就剪下来插在琳溪的玻璃瓶里。现在花盆不知所踪,只留下个圆形的土痕,里面长出几株瘦弱的狗尾草,在穿堂风里摇摇晃晃。
床头柜的抽屉半开着,江枫拉开时,金属滑轨发出刺耳的声响。里面躺着本泛黄的相册,第一页就是他们三个在顶楼的合影:瑶柠坐在中间,手里举着半块西瓜,汁水顺着手腕流进袖口;琳溪靠在瑶柠肩上,嘴角沾着西瓜籽;他站在旁边,傻笑着比耶,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三条交缠的藤蔓。
相册里夹着张电影票根,是《少年的你》首映那天的。瑶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攥着他的袖子说:“江枫,我们永远都要像现在这样好。”琳溪当时没说话,只是悄悄把他另一只手和瑶柠的手牵在了一起。
3 顶楼的风声
三楼的楼梯比二楼更陡,江枫扶着虫蛀的扶手往上走时,木头碎屑不断往下掉。琳溪家的门把手上,那个褪色的中国结还在轻轻晃动,穗子磨得只剩半截。那是瑶柠用红绳编了三天的成果,“琳溪你看,像不像我们三个拧在一起?”
他想起琳溪的房间。靠窗的画架上总摆着未完成的素描,大多是他和瑶柠的背影——他在篮球场投篮的样子,瑶柠趴在课桌上睡觉的样子,他们俩在巷口抢冰棍的样子。琳溪说:“画背影最安全,不会画歪表情。”
江枫的脚步顿在门口,门内传来隐约的风声,像谁在低声哼唱。那是瑶柠最喜欢的《小幸运》,琳溪总在画画时哼这首歌,跑调跑到天边,瑶柠就跟着一起跑调,两个女孩的笑声能掀翻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