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尽头的铁门没锁,江枫推开时,铁锈蹭在掌心,红得像血。顶楼平台的风比楼下更烈,吹得他的牛仔外套猎猎作响,衣摆扫过及膝的狗尾草,惊起几只蚂蚱。
他走到平台边缘,水泥地在这儿突然断裂,边缘被岁月磨得光滑,像被无数只手抚摸过。楼下的荒草已经长到半人高,三年前瑶柠坠落的地方,如今开着一片野菊,鹅黄色的花瓣在风里此起彼伏,像她那天穿的连衣裙。
江枫蹲下身,指尖抚过冰凉的水泥地。这里曾有过他们砌的矮墙,用捡来的砖块和水泥,瑶柠负责递砖,琳溪负责抹水泥,他负责垒砌。矮墙塌的那天,瑶柠坐在地上哭了半天,“我们的结界破了”。
他想起瑶柠出事前的那个下午。他和瑶柠在这儿整理旧物,瑶柠翻出个铁皮饼干盒,里面装着他们的“宝藏”:琳溪掉的第一颗乳牙,他折断的铅笔头,瑶柠攒的糖纸。“等我们老了,就打开这个盒子,看看谁的东西最傻。”瑶柠说着,突然爬上角落的预制板,“江枫你看,从这儿能看到图书馆的顶!”
预制板发出“咔嚓”的脆响时,江枫的心脏猛地揪紧。他大喊“快下来”,伸手去拉她,可指尖只擦过她的衣角。那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像玻璃碎裂,至今还卡在他的耳道里,每次刮风都嗡嗡作响。
风掀起他的衣领,灌进脖子里。江枫摸出烟盒,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张折叠的糖纸,是瑶柠最后塞给他的柠檬糖。那天她举着糖纸在阳光下晃,“江枫你看,像不像星星?”
远处的拆迁工地传来“哐当”声,震得空气微微发颤。江枫的目光越过荒草,落在图书馆的方向。高三那年,他们总在放学后去那儿自习,瑶柠偷偷在他的物理笔记本上画小鸭子,琳溪就在旁边写英文诗,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书页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江枫,这道题我不会。”瑶柠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江枫猛地回头,平台上空空荡荡,只有狗尾草在风里摇头。他捂住脸,指缝间漏出压抑的呜咽,像受伤的兽在无人的旷野里悲鸣。
4 角形的破碎
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时,江枫正望着野菊发呆。那声音很轻,帆布鞋踩在水泥地上,带着种熟悉的韵律——琳溪走路总爱踮着脚,像怕惊扰了什么,瑶柠总说她“像只偷偷摸摸的小猫”。
他没有回头。风把她的气息送过来,淡淡的栀子花香,是瑶柠最爱的那款香水。琳溪以前从不用香水,去年冬天在葬礼上见到她时,她身上就带着这个味道,像把无形的刀,割开所有结痂的伤口。
“你来了。”江枫的声音比风声还轻。
身后的人没有回应。江枫能感觉到她站在三步开外的地方,目光落在他的背上,带着沉甸甸的重量。他想起三年前的医院走廊,琳溪也是这样站在他身后,沉默得像尊石像,直到护士来催,才听见她沙哑的“节哀”。
平台边缘的水泥地积着层薄灰,江枫的鞋印清晰地印在上面,像串孤独的省略号。他想起以前,这里总是布满三个交织的脚印,瑶柠的帆布鞋印最小,琳溪的运动鞋印带着浅浅的花纹,他的皮鞋印总是把她们的脚印盖住大半。
“那天……”江枫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我试过抓住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