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牢笼窒息
林远站在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脚下是蚂蚁般蠕动的车流和闪烁的霓虹。三十五层的高度足以睥睨这座城市最繁华的CBD，却让他感到一种悬空的窒息。玻璃冰冷，映出他一丝不苟的西装、精心打理的发型，以及眼底深处无法掩饰的空洞与疲惫。他是“锐点”广告公司的创意总监，年薪七位数，拥有这座城市黄金地段的大平层，开着最新款的豪华轿车——一个标准的、被无数人艳羡的“成功人士”。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光鲜亮丽的壳子里，装着一个濒临枯竭的灵魂。
电脑屏幕上，一份为某知名白酒品牌打造的“国风盛宴”提案正等待他的最终审阅。方案极尽奢华之能事：明星代言、顶级特效、宏大叙事……完美迎合了客户“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要求。林远的手指悬在鼠标上方，迟迟无法点击“通过”。方案里那些堆砌的辞藻、刻意煽情的桥段，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着他早已麻木的神经。他想起自己刚入行时，也曾热血沸腾，想用创意触动人心，讲述真实的故事。如今呢？他的工作只剩下精准计算市场喜好，迎合资本的口味，将“创意”异化为流水线上的标准件。
“林总监，张总那边催了，问方案什么时候能好？”助理小杨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小心翼翼。
林远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烦躁，声音平淡无波：“知道了，马上好。”他最终还是点下了“通过”，像完成一个与己无关的机械指令。文件发送出去的那一刻，一阵强烈的反胃感涌上来。他快步走进洗手间，对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洗手盆干呕了几声，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有额头上沁出的冷汗。
手机屏幕亮起，是妻子陈薇的微信：“晚上李董家的宴会别忘了，七点，我让司机去接你。记得穿我新给你买的那套西装。”文字简洁、高效，如同她管理家庭事务的风格。陈薇是典型的都市精英女性，美丽、干练，将他们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也规划得一丝不苟。他们的家，更像一个展示成功生活的样板间，精致却缺乏生气。
晚上，觥筹交错的宴会厅。水晶吊灯的光芒刺得林远眼睛发酸。他熟练地挂着得体的微笑，与各路“总”们寒暄，说着言不由衷的场面话。陈薇挽着他的手臂，光彩照人，应对自如。林远觉得自己像个提线木偶，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做出预设好的动作。他端着酒杯，目光无意中穿过人群，落在宴会厅角落里一盆被精心修剪过的琴叶榕上。那叶子绿得油亮，形状完美，却透着一股被禁锢的僵硬感。他忽然觉得，自己和这盆植物何其相似——被修剪、被摆放、被赋予某种“完美”的意义，却失去了自由生长的姿态。
“林总监，年轻有为啊！听说锐点最近又拿下几个大单？前途无量！”一个微醺的秃顶男人拍着他的肩膀，嘴里喷出浓重的酒气。
“王总过奖，都是团队努力。”林远公式化地回应，笑容僵在脸上。他感到一种深沉的倦怠，从骨髓里蔓延出来，几乎要将他吞噬。环顾四周，衣香鬓影，谈笑风生，他却觉得无比孤独，仿佛身处一个巨大的、喧嚣的真空。
回到家，已是深夜。巨大的客厅空旷而寂静。林远脱下束缚的西装外套，扯掉领带，瘫坐在意大利真皮沙发上。指尖无意触碰到沙发角落一个硬物，他摸出来一看，竟是一本蒙尘的旧相册。鬼使神差地，他翻开了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