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装。”
然后，他径直走向衣帽间，再没看我一眼。门关上的轻微声响，在死寂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成为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一晚的剧痛，最终被更深沉、更无望的寒冷所取代。自那以后，身体深处隐秘的疼痛，便如影随形，成了我沉默的、不被倾听的伴侣。
电梯发出“叮”的一声轻响，门开了。我迈步走了进去，将那些冰冷的记忆碎片关在身后。镜面里，我的眼神似乎不再那么空茫，反而沉淀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是时候了。该结束了。
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推开家门，扑面而来的是熟悉的、混合着昂贵皮革与一丝若有似无的冷冽古龙水的气息。这曾被我称之为“家”的地方，此刻像一座精心布置的坟墓，华丽而冰冷。
我没有开灯，任由傍晚昏沉的光线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流淌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我径直走向书房。厚重的红木门无声开启，里面是他掌控一切的领地，每一件物品都摆放得一丝不苟，透着不容置疑的秩序感。
目标明确。我拉开他书桌左侧最下方那个不起眼的抽屉。没有刻意翻找，指尖准确地触碰到一个略厚的牛皮纸文件袋。抽出它时，指尖甚至没有一丝颤抖。解开缠绕的细绳，几张打印纸滑落出来。
最上面一张，标题醒目：《沈聿白先生心理评估报告摘要》。
我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那些专业的、冰冷的术语。直到最后一行结论性评语，像烧红的烙铁，烫入眼底：
“……长期存在情感漠视（Emotional Neglect）倾向，对亲密关系中的情感需求缺乏有效回应与共情能力……建议其配偶同步接受心理干预，以缓解可能产生的抑郁、焦虑及自我价值感缺失等负面影响……”
白纸黑字，每一个词都带着审判的力量。长期情感漠视。缺乏回应。共情缺失。建议配偶干预……原来我这五年来的窒息、麻木、日复一日的枯萎，在他专业的医生眼里，不过是一个需要“干预”的、被动的附属品症状。
“啪嗒。”一滴滚烫的液体砸在纸页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模糊的墨迹。我抬手抹过脸颊，指尖一片冰凉的湿意。原来我还会流泪。
也好。这迟来的“诊断书”，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斩断所有妄念的利刃。它将我最后一点残存的自欺欺人，彻底焚烧殆尽。
我平静地将报告放回原处，关上抽屉。动作利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转身走出书房，回到属于我的、那个早已失去了温度的客卧。
打开衣柜，里面整齐叠放着我的衣物。我取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旅行箱，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郑重。拿走的，是几件素净的常服，几本翻旧的书，一个装着母亲遗物的旧木匣。留下的，是那些昂贵的、他曾经按照他的喜好为我置办的华服和首饰，它们躺在丝绒衬布上，依旧闪耀着冰冷的光泽，却已与我无关。
最后，我从梳妆台最深的抽屉里，取出一个文件袋。里面是一式两份的、早已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翻到最后一页，乙方签名栏那里，一片空白，等着我的落笔。
我旋开钢笔帽。笔尖悬在纸页上方，停顿了不过一瞬。然后，手腕稳定地落下。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一笔一划，清晰而决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