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林晚”。

签下这个名字,像是在签署自己过往五年的死亡证明。一种奇异的、近乎虚脱的轻松感,从签下名字的指尖开始蔓延,瞬间流遍四肢百骸。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我将签好的一份协议装回文件袋,放在床头柜最显眼的位置。另一份,留给他。做完这一切,我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连呼吸都变得前所未有的顺畅。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城市璀璨的灯火次第点亮,汇聚成一片遥远而喧嚣的光海。我关掉了客卧的灯,将自己沉入这片熟悉的黑暗里。身体的疲惫和深处隐隐的、已被我习惯性忽略的疼痛悄然袭来,意识却异常清醒。

明天。还有太多事要做。

接下来的日子,时间像被按下了快进键,又像被拉长成粘稠的琥珀。我以一种超乎寻常的冷静和效率,处理着一切。

预约的律师姓陈,是个干练的中年女人,眼神锐利却带着一种阅尽世情后的平和。我将签好字的离婚协议推到她面前,同时递过去的,还有那张医院的诊断报告复印件。

“陈律师,”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这是我的情况。关于财产分割,我没有任何要求,只希望尽快走完程序。另外,我需要一份遗嘱公证,内容很简单:我名下所有的个人物品、存款,以及我母亲留下的那套老房子,在我身后,全部捐赠给市儿童福利基金会。”

陈律师的目光在诊断书和遗嘱草稿上快速扫过,再看向我时,那锐利中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震动和复杂。她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郑重地点点头:“林女士,我明白了。我会尽快处理好,确保您的意愿得到执行。”没有多余的安慰,没有虚假的同情,这种纯粹事务性的态度,反而让我感到舒适。

走出律师事务所,七月的热浪扑面而来。阳光刺眼,我却觉得皮肤下透着一股凉气。我打车去了城西郊外那座安静的墓园。站在母亲长眠的墓碑前,照片上的她笑容温婉依旧。我将一束洁白的雏菊轻轻放在碑前。

“妈,”我低声说,手指拂过冰冷的石碑,触感粗糙而真实,“我要来陪你了。可能……比预想的要快一点。” 喉咙有些发紧,我顿了顿,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青草和尘土气息的空气,“别担心,我……不疼了。真的。” 风吹过墓园里的松柏,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无言的回应。

从墓园回来,我去了常去的那家花店。店主是个笑容温暖的女孩。我说要订花,很多很多的白玫瑰和雏菊,送到城郊的“静园”殡仪馆,时间……定在了一周后。

“好的姐,”女孩麻利地记下,“是……很重要的仪式吗?需要写挽联吗?”

我摇摇头,看着玻璃瓶里一支含苞待放的白玫瑰,花瓣边缘还带着一点娇嫩的粉色:“不用写什么。就……干干净净的花就好。”

日子在一种奇异的平静中滑过。身体的不适感如同跗骨之蛆,时轻时重,但我已学会与之共处,甚至漠视。止痛药成了我随身的必需品。家里的氛围像一潭死水。沈聿白依旧早出晚归,即使偶尔在家,我们也如同生活在两个平行空间,互不打扰。他大概早已察觉我搬出了主卧,也或许看到了那份突兀地放在客卧床头柜上的文件袋,但他从未提起,甚至连一个探究的眼神都吝于给予。这彻底的漠然,像一层厚厚的冰壳,将我们彻底隔绝。也好,省去了无谓的撕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