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薄荷。”我说。

“还有二氧化碳。”他说。

二氧化碳。干粉灭火器的同伴。用它快速置换这个封闭空间的氧气,可以在短时间内把人逼至缺氧。玻璃上会结微雾,手指在微雾上划过,留下求救。然后风从镜后吹过,把雾和线索抹平。风来自哪里?我抬头——镜屋的顶部,有一条细窄的维修走道。横梁上有新拧的金属扣件,扣件上的指纹像是被刻意擦掉了。

唐雪的手机落在角落,屏幕上是她刚才的直播画面——画面背景是镜屋黑亮的曲面;弹幕在滑动;屏幕角落里反光扭曲,像另一个世界的窗。我忽然觉得胃里一阵冷,像吞了一枚石子。

那个神出鬼没的“林致”,把这种细节写进了稿子。稿件提交时间比唐雪进入镜屋早了三十分钟。谁在预告?谁在下笔?谁在杀人?

案发后的第二天,我的邮箱里躺着一封邮件。不是从系统发来的,是一个匿名邮箱:“榆栖故事铺”。附件里是一段短短的文本:

“无人能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看到的那个人,只是别人伸出的手。”

落款仍是“林致”。

我去警局把邮件交了给陆苔。他看着邮件,嘴角没有动,眼睛却慢慢收紧:“‘榆栖故事铺’这个号,我们盯过。二十多个爆文号共用一个供应商IP,白天投广告,晚上推故事。”

我知道那家供应商。他们为平台的作者提供“写作工坊”。用剧本模板、热点关键词、话题敏感度模型,预制故事框架。换言之,只要把受众的胃口换算为数十个参数,就能做一锅合口的菜。真正的作者可能只在最初的一道无关紧要的咸淡里出现——名字。

“你怀疑他们?”我问。

“我怀疑的是知道你工作流程的人。”陆苔把邮件放下,冷冷看我,“比如你自己。”

那个眼神让我觉得像被浇了一盆冷水。我在编辑部的办公室里坐了五年,从学徒到独立责编,再到如今领一个小组,看过的人多,见过的稿多,往来的人就像风一样,来来去去。谁能知道我的工作流程?同事、作者、供应商、运营,还是跟我一起熬过夜、替我接过快递、知道我的抽屉密码的人?

“搜检你办公室的打印机。”陆苔淡淡地说,“我们需要确认水印的来源。”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浮起一股玄冷:那个夜里我翻稿的时候,确实看见蓝点水印。而昨晚的现场,镜面上也隐约有同样排列的蓝点——不同于粉尘,那是纸张防伪的微量导光层粉末,通常肉眼看不到,只在某些角度下闪。那么,是我把稿纸带去了现场?还是有人在现场放了我的纸?还是有人复制了这组“指纹”?

下午,第二个案子发生了。地点在滨河南路的地下停车场。一个男人被发现蜷在后排座上,车窗紧闭,出气口贴了胶带,排气管伸进小小的缝里。死因是一氧化碳中毒。车门锁着,钥匙不在,地面粉笔写着“P=NP?”——一个像笑话一样的数学难题,前一阵热搜上有媒体写它。男人叫沈谋,某建筑公司副总,有财务纠纷。

我站在车外,闻到一种怪味。不是汽油,是清洁剂。车窗内侧有一圈不规则的痕,像是被湿毛巾随手擦过。车门把手上没有指纹。周围有摄像头,但几个关键的角度在周末晚上因为电压不稳,画面虚得像深海光。保安说,昨晚九点多有辆白色面包车在出口处短暂停了五分钟,不知道为什么。门口的卷闸门在十点整自动落下,留下一个成人刚好钻不进去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