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NP?”我摸了摸粉笔痕,“这是给谁看的?”
“给你们看的。”陆苔说,“给喜欢把死亡文学化的人看的。”
我看了他一眼。旁边有一条排水沟,里头有一抹看不见的光,像鱼的鳞。我掀起格栅,在灯下斜照,果然看到几粒微光粉末。光敏。跟镜屋一样。这像是一个签名,一个签署在空气里的名字。
我忽然意识到“P=NP”并非数学。停车场的英文是Parking,卷闸门的指示牌上,“No Parking”缩写NP,被人为扭转成符号游戏。热搜的标签喜欢这样的梗,既做聪明也做愚蠢。真正要告诉我们的,是另一样——“P=NP?”——“停车场=不许停车?”——不,这是侮辱。它在嘲笑。嘲笑我们愿意相信一个看似聪明的解释,而把真正的细节漏掉:比如,这卷闸门的落下时间,恰好是有人远程控制;比如,白色面包车的停顿,是为了把一根黑色的软管塞进卷闸门的缝;比如,车内那圈擦拭的痕迹,是有人戴着手套从窗缝伸进去,轻轻地把一张贴在车窗上的膜撕掉——那张膜上可能记录了死者最后的挣扎线条,但在我们到来之前,已经被人小心地收走了。
像有人在用小说的节奏写案子,用案子的血淋淋增加小说的点击。
晚上,我回到办公室。打印机旁边有一份纸,只有两句话——
“第三幕已开。剧场里有风。”
落款:林致。
三
第三案发生在老城的芙蕖剧场。那里曾经演出过本地最好的话剧,如今只剩走廊的墙纸和台下的木椅在发霉。一个独立乐团租了它排练,晚上有人听到剧场里像人在低语,又像有人在拍手,保安进去看了一圈,什么都没有。第二天早上,鼓手被发现吊在后台的吊杆上,脚尖离地不到两厘米。脚边有一张纸,纸上画着一只立体的兔子,像从莫比乌斯环里跳出来一样。纸背面,是一组拾音器的安装图。
乐团说最近舞美请了一个“建筑顾问”,帮忙做舞台装置。顾问姓许,是个低眉顺眼的人,戴着薄薄的眼镜片,说话很轻。台上方的网架里,拉满了细细的线,像是蜘蛛的呼吸。舞台手记得,他曾经看见顾问往网架上放了一块黑色的小盒子,连着几根线缆,进了后台的电箱。没人知道那是什么。
舞台中央挂了一个奇怪的钟,钟的秒针每九秒跳一下,但每次都停在九上。钟面玻璃里有一圈淡灰色的影子,像烟。拾音器被装在舞台两侧,位置刚好能够收录观众席第七排、第九座的声音。后台的门被从里面顶死,但我们找到另一个入口——台下的回廊,沿着木椅底部的一条暗槽可以通向舞台的腹地。
“回声密室。”我说,“一个依靠回声构建的假象。”
陆苔看我。我指着拾音器的连线和后台的电箱,“如果有人用一组预制的拍手声和脚步声轨道,通过拾音器播放,使得舞台上的人以为有人在场,同时把这些声轨通过建筑的反射叠加到特定位置,就可以制造‘另一个人’的存在。与此同时,那块黑盒子可能是定时器,控制着后台的门在某个时间松开,而在此之前,吊杆被设定为缓慢下落,让受害者以为有人来救他,其实只是被时间推着往下。”
法医说,鼓手的死因除了勒痕外,还有轻微的氰化物中毒反应。这意味着他在此之前就已经被削弱了抵抗,而吊起只是一场戏。舞美后台的桌子上有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的是一种用来除湿的粉末,开口边缘有细小的蓝点。蓝点的排列方式,我已经熟得像数自己的发丝。它们是“蓝点水印”的微粉残留,是打印那份“拾音器安装图”的痕迹。是编辑部的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