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恨这些点。它们像是跟着我,像是有人把我的身份一粒粒撒在案发的空气里。
“许顾问人呢?”我问舞团。
“失联了。”有人说,“这两天联系不上。”
有人说见他最近跟一个心理咨询师来往紧密。心理咨询师的名字让我一顿——孟雨珂。一个我们大学剧社的师姐,后来读了心理学,开了咨询室。她曾经安慰过我那个焦虑到失眠的夜晚,也曾经在我的毕业演出后台给我递水。她告诉我,故事能救人,文字像针。后来她突然消失,听说去了某文化公司做顾问。
“清隧文化。”陆苔看着手机,“她现在是这家公司‘作者成长计划’的负责人。‘榆栖故事铺’背后的供应商,就挂在他们名下。”
我沉默了一会儿。唐雪的直播间里,那晚有一个短短一秒的帧,镜出的倒影里有一台钟的影。九。九。一秒重复到九。那是这个剧场的钟。唐雪死前去过剧场。她知道这个“第三幕已开”的剧目。她去镜屋的时候,可能已经在跟我示意——剧场里有风。风里有薄荷,薄荷里有二氧化碳。
“总有人把舞台留到最后。”我说。
“也总有人先把观众放进去。”陆苔说。
四
我在编辑部的打印机里找到了出路。或者说,找到了别人给我铺的路。
打印机的缓存记录被清理了。我本以为聪明人都会忘记一个问题:蓝点水印不是“打印机”的指纹,而是“纸”的指纹。每一批纸有自己的排列规律。这些蓝点在我的指尖上留下的痕微到肉眼看不见,但用合适的光照角度,就能看出它们的点阵。那天夜里翻稿的时候我注意到了蓝点。这意味着有人用我这箱纸打印了某些东西——比如“拾音器安装图”,比如“榆栖故事铺”的匿名稿——然后带到现场,留下了这串点阵。又或者,干脆在现场撒一些从剪下的纸边抖下来的粉。
我点亮办公室的灯,把窗帘拉上,摆了一盏酒精灯。蓝点像被一种难以言说的光裹住,排列出一种肉眼看不太清的秩序。我突然明白,那不是简单的“陷害”。那是一种“签名”。有人在每个现场刻意留下“江砚”的签名。这不是为了栽赃,而是为了“把我拉进去”。只有如此,我才会不由分说追着这个“签名”往前跑。我会追到底。因为这是“我”的名字。
“林致”的稿件在我邮箱里变得越来越多。每一封都是短短一句话,却在案子里一个接一个被印证。像有人在拨琴弦,拨我心里的那根弦。
我去找了孟雨珂。她的咨询室在一栋老公寓里,楼道里有藓,墙面泛出潮。她开门的时候,眼睛里像滴了一滴水,又像在水下忍住没有冒出水面那样清。
“你来看我咨询,还是来看我做人?”她笑着说。
“你在清隧文化做什么?”
“帮人写故事。”她说,“帮那些写不动的人从他们的生活里找素材。帮他们把痛翻译成热点。”
“你把‘林致’推上去?”
“‘林致’不是一个人,是一个小组。”她就像在讲一个枯燥的事实,“一个小组背后还有模型,模型背后有算法,算法背后有‘受众期待’。我们只是地基。地基的石头有的松,有的结实。我们挑结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