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钊妠看着“紧张”两个字,忽然笑了。原来这个在信里沉稳可靠的人,也会有怕的时候。她回信说:“没关系,没话说就看《小王子》,我记得里面有很多话,可以念。”

她开始准备见面时穿的衣服。米色风衣被她洗了又熨,挂在衣柜最显眼的地方。母亲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说:“要不要化点妆?我那有支口红,颜色挺淡的。”

钊妠红着脸摇头,心里却偷偷试了试。镜子里的自己,脸颊微红,眼神发亮,和平日里那个素面朝天的图书管理员,好像有点不一样。

离王曦归期还有一周的时候,他寄来了最后一封信。这次的信纸很干净,没有沙尘,没有煤烟味,只有一行字,是抄的诗:

“相思隔着万重山,见字如面,见面更甜。”

没有署名,没有日期,只有那行诗,墨迹饱满,像是用尽了力气写的。钊妠把信纸铺在桌上,手指抚过“见面更甜”四个字,仿佛能摸到他写下时的温度。

窗外的银杏叶已经落尽了,光秃秃的树枝指向天空。天气预报说,年底会有雪。钊妠想象着腊月的火车站,寒风卷着雪粒,她站在梧桐树下,看着穿常服的男人朝她走来,手里拿着《小王子》。

他会比信里描述的更高吗?他的声音会像他的字一样沉稳吗?看到她的时候,他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紧张得说不出话?

她把那封信折好,放进一个铁盒子里。盒子里已经装了很多东西:三年来的回信,那片银杏叶,两块石头,还有那张被他夹在笔记本里的照片。这些东西,见证了一场跨越山海的相识,也承载着一个即将兑现的约定。

离见面还有三天的时候,钊妠最后一次检查风衣口袋,确认钥匙串上的平安石还在。她对着镜子深吸一口气,仿佛能闻到西北的风沙味,混着图书馆的书香,在空气里慢慢发酵。

她不知道这场等待了三年的见面,会是怎样的光景。但她知道,当火车鸣笛进站的那一刻,有些东西,终将从纸上的墨迹里走出来,落在真实的人间烟火里。而那本《小王子》,会替他们说出第一句,藏了太久的话。

第二部分:人间烟火

1. 初见:比书信更滚烫的沉默

腊月的风裹着雪粒,刀子似的刮过县城火车站的站台。钊妠把围巾又紧了紧,指尖触到针织的纹路——这是她去年给王曦织的那条,此刻却围在自己脖子上,仿佛这样能离他近一点。

出站口第三棵梧桐树下,她站了快一刻钟。树桠上积着薄雪,偶尔有几片被风卷落,落在米色风衣的肩头。她数着飘落的雪花,心跳却像被雪埋住的种子,在冻土下疯狂地拱着——还有三分钟,王曦乘坐的那趟列车就要到站了。

三年零七个月,一百三十多封信,从春到冬,从银杏叶绿到胡杨落。她在信里见过他描述的哨所:红砖墙围着几排平房,门口的胡杨“比岗哨还直”;见过他画的巡逻路线图,歪歪扭扭的线条旁标着“这里有野兔”“此处风最大”;甚至见过他战友代笔的字迹,说“王曦执勤冻裂了手,让我代他写两句,免得你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