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旧案
老陈把摩托车停在派出所门口时，车座烫得能煎鸡蛋。他扯掉警帽，露出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手里捏着阿明那本画满鬼故事的漫画，封面上的“救救我”三个字刻得很深，指甲缝里还嵌着点灰——旧楼特有的、混着焦土的灰。
档案室的风扇“嗡嗡”转着，吹不散满屋子的霉味和烟味。1998年的火灾卷宗摊在桌上，纸页黄得像秋叶，边角被虫蛀得全是小洞。老陈翻到“现场勘验”那一页，钢笔字写得龙飞凤舞：“起火点位于三楼走廊西侧，起火原因初步判定为电线老化，死者林悦，女，15岁，初三（2）班学生，遗体发现于三楼教室，呼吸道内有烟灰，系烧死。”
“放屁。”老陈骂了句，从抽屉里翻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他师傅退休前交给他的“宝贝”——当年出警的原始记录，复印件上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现场有煤油味，三楼教室门锁被从外部卡住。”
他骑着吱呀作响的摩托去找李老师。老太太住在教职工老楼的三楼，楼道里堆着腌菜坛子和旧纸箱，墙皮掉得像头皮屑。开门的瞬间，一股中药味涌出来，李老师裹着件厚外套，大热天的，手却冰得像块铁。“陈警官，这么热的天……”她的话没说完，目光就黏在了老陈手里的漫画书上，脸色“唰”地白了。
客厅墙上挂着幅褪色的合影，1998年的教师节，李老师站在最左边，穿着的确良衬衫，手腕上戴着块梅花表，表链亮闪闪的。老陈的目光落在她现在的手腕上——那里只有块淡褐色的疤，像条褪了色的蛇，疤的形状很特别，像个被火烧弯的“V”字。
“当年火灾，您说您在医院陪丈夫？”老陈往沙发上坐，沙发弹簧发出“吱呀”的惨叫，“可医院的记录显示，您丈夫手术是9月14号，火灾是15号，您15号晚上七点就离开了医院。”
李老师的手猛地攥紧了外套，指节泛白：“我、我回家拿东西…… 谁知道刚到家就听说着火了……”她往茶杯里倒热水，手抖得厉害，热水洒在桌布上，烫出个湿痕，“那孩子…… 林悦太倔了，总说张主任贪污，谁劝都不听……”
“您怎么知道她在说张主任？”老陈突然打断她，烟圈吐在她脸上，“卷宗里没写她举报谁。”
老太太的嘴哆嗦着，半天没说出话。老陈起身告辞时，瞥见阳台角落堆着个旧木箱，锁是黄铜的，上面刻着个“卫”字——张卫国，当年的教导主任，现在住在城郊的养老院。
阿明家的防盗门虚掩着，老陈推开门时，听见卧室里传来压抑的哭声。阿明的妈妈正蹲在衣柜前，把一摞旧衣服往垃圾袋里塞，其中一件蓝白校服露了出来，领口绣着个歪歪扭扭的“悦”字。见老陈进来，她慌忙把袋子扎紧，往床底下塞，动作太急，撞翻了床底的铁盒。
铁盒“啪嗒”一声打开，滚出来几张照片和半枚校徽。老陈捡起最上面那张，是两个扎马尾的姑娘在吃冰棍，其中一个的手腕上，戴着和李老师当年同款的梅花表。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悦悦，等我们考上一中，就去拍写真，1998.6.1”。
“这是……”老陈刚开口，阿明妈妈就扑过来抢，指甲差点划到他的脸：“还给我！这是我的东西！”她的手腕上，有块和李老师相似的疤，只是形状更圆，像个没烧完的句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