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李琰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心脏。他几乎要忍不住开口询问,却被陈锋一个严厉的眼神死死按住。陈锋的手,悄无声息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全身肌肉绷紧如铁,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在谢知微身上,仿佛在防备着下一刻可能发生的任何惊变。

死寂持续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

终于,谢知微的肩膀极其轻微地耸动了一下。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那张枯槁的脸,在幽暗的灯影下呈现出一种骇人的灰败,仿佛所有的血液都在瞬间被抽干了。浑浊的眼珠里,翻涌着一种李琰和陈锋从未见过的、近乎实质的惊悸。那不是恐惧,更像是在万丈深渊边缘窥见了最恐怖的景象后,灵魂被瞬间冻结的空白与死寂。

“先生?”李琰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得不成样子。

谢知微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发出一点微弱干涩的声音,像是砂砾在摩擦:“…此卦…‘九死一生’……”他艰难地吐出这早已昭示的凶兆,每一个字都像耗尽了力气。

李琰眼中刚刚升起的一丝微光瞬间黯淡下去,绝望如同冰水将他淹没。

“……然,”谢知微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如同裂帛,“…非绝路!”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李琰,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不顾一切的亮光,“生门……在西南!破晓之前,过断魂崖,入鬼哭林!”

“断魂崖?鬼哭林?”李琰失声惊呼,脸色惨白如纸。那是连当地最悍勇的猎户都不敢踏足的绝地!断魂崖峭壁千仞,仅有一线鸟道;鬼哭林常年瘴疠弥漫,毒虫盘踞,更有无数迷失其中的白骨。

“正是绝地!”谢知微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疯狂,“追兵必料定尔等不敢行此绝路!此乃唯一生机!行如疾电,不得丝毫犹疑!遇岔路,取最险仄者!逢水泽,宁涉深寒,莫绕浅滩!”他的语速快得惊人,每一个指令都如同淬了冰的利刃,狠狠钉入李琰的耳中。

李琰浑身冰冷,牙齿咯咯作响,几乎站立不稳。陈锋却猛地踏前一步,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山岳,抱拳沉声应道:“诺!卑职谨记!纵是刀山火海,必护殿下闯出生天!”他的声音沉稳如铁,眼神锐利如刀,瞬间压下了李琰心头的惊涛骇浪。

就在李琰被陈锋的决绝激起一丝血勇,准备豁出一切时,谢知微的声音却再次响起,低沉得如同梦呓,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疲惫:“……然……此去……尚有一重凶象……”他的目光没有看李琰,反而越过了他的肩头,投向庙外无边的黑暗风雪,那眼神空洞,仿佛穿透了时空。

李琰和陈锋的心瞬间再次被攥紧。

谢知微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案上那几枚冰冷的龟甲钱币,最终停在其中一枚的边缘。他的指尖在那道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古老裂纹上反复摩挲,如同抚摸一道致命的伤口。

“……”他嘴唇微微开合,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地,“……将星……陨于孤峰……枯木……逢雷而折……”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极寒的冰层下挤出来,带着冻结灵魂的冷意。那景象在他推演的心神中一闪而过:一道刺目的闪电撕裂墨黑的苍穹,惨白的光瞬间照亮一座突兀而孤绝的山峰,如同指向幽冥的巨大墓碑。峰顶,一株早已枯死、虬枝狰狞的老树,在雷电的巨力下轰然断裂、燃烧,焦黑的残躯在电光中如鬼魅般扭曲、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