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国后他们在上海定居。周砚设计的公寓有个朝南的大阳台,苏晚在那里种满了薄荷和迷迭香。每个周末清晨,阳光都会穿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百叶窗的条纹,像极了哥本哈根咖啡馆的光影。

女儿周岁那天,苏晚的父母从苏州赶来。饭桌上母亲摸着周砚的手,忽然红了眼眶:“小砚啊,你不知道晚晚在丹麦有多苦。有次发烧到 39 度,还硬撑着去上课。” 周砚看向正在给女儿喂辅食的苏晚,她正低头笑着躲开女儿抓过来的勺子,鬓角已悄悄生出几根白发。

夜里哄睡孩子,周砚从背后轻轻抱住她。“以后不许再硬撑。” 他吻着她的发顶,闻到熟悉的迷迭香气息。苏晚转过身,指尖划过他眼角新添的细纹:“你也是,别总把图纸带回家里。” 月光从窗帘缝隙溜进来,在墙上投下两个交叠的影子,像当年壁炉前那两簇依偎的火苗。

三十五岁那年,周砚的事务所遭遇危机。连续三个月,他都是带着一身酒气深夜回家。苏晚从不追问,只是把醒酒汤温在锅里,在餐桌旁放盏暖黄的台灯。某个暴雨夜,他摔门进来时带倒了玄关的伞架,十几把伞滚落一地。

“我们离婚吧。” 他声音嘶哑,眼睛布满血丝。苏晚蹲下身捡伞,手指被金属骨架硌出红痕。“周砚,” 她把他最喜欢的那把黑色长柄伞竖起来,伞骨上还留着哥本哈根的雨痕,“还记得这把伞吗?你当年为了护着我,半边身子都湿透了。”

4 岁月回响

周砚猛地蹲下去,把头埋在她颈窝。三十岁男人的呜咽像迷路的孩童,苏晚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女儿。“我给你读段诗吧,” 她声音很轻,“里尔克说,哪有什么胜利可言,挺住就是一切。”

转机出现在苏晚整理旧物时。她发现周砚大学时的笔记本,最后一页画着栋奇怪的房子:中式飞檐搭着北欧尖顶,窗台上种满薄荷,阳台正对着一片人工湖。“这是我梦想中的家。” 周砚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想给你和孩子的。”

苏晚忽然笑了,拉着他去书房。她打开电脑,调出自己翻译的诗集,扉页写着:“献给周砚 —— 我的建筑师,我的诗人。” 那天他们聊到天亮,从各自的童年聊到女儿的将来,像回到初遇时的咖啡馆,有说不完的话。

女儿上大学那年,他们重回哥本哈根。市政厅广场的咖啡馆还在,只是换成了新主人。周砚点了两杯手冲,看着苏晚把笔记本摊开在桌上。她的钢笔还是那支刻着 “苏” 字的,只是笔尖已有些磨损。

“你看,” 苏晚指着窗外,“那栋楼是你当年设计的。” 周砚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玻璃幕墙上的云影流动,像极了她初笔记本上的墨迹。阳光穿过玻璃杯,在桌布上投下菱形的光斑,他们的手在桌下悄悄相握,无名指上的戒指碰在一起,发出细微的轻响。

七十岁生日那天,孙子在整理阁楼时翻出个旧木箱。里面有褪色的丹麦地图,泛黄的电影票根,还有两只马克杯 —— 悉尼歌剧院的那只缺了个小口,故宫角楼的杯身上,咖啡渍晕开的痕迹像朵盛开的花。

“爷爷,这是什么?” 小家伙举着张老照片,上面两个年轻人站在雪地里,男人把伞往女人那边倾斜着,肩膀落满了雪。周砚接过照片,苏晚正端着刚泡好的热红酒走过来,珍珠耳钉在夕阳下闪着温润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