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伤着骨头,但左脚的脚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肿了起来,跟个发面大馒头似的。
正疼得我龇牙咧嘴,冷汗直流的时候,一道高大的身影,跟一阵旋风似的,从不远处冲了过来。
是铁木尔。
他二话不说,直接弯腰,把我整个人从地上打横抱了起来。
他的怀抱,很宽阔,很结实,带着一股子浓浓的汗味儿、皮革味儿,还有青草的味儿。
不好闻,却意外地,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心安。
“蠢女人!”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又粗又硬,可我却从里面,听出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
他大步流星地把我抱回了我的毡房,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铺着厚厚兽皮的床榻上。
然后,他竟然亲自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墨绿色的药膏,要给我上药。
他的手很大,很粗糙,手心和指节上,布满了常年拉弓射箭留下来的厚厚的老茧。
可他给我揉搓脚踝的动作,却轻得,像是一根羽毛,在轻轻地搔弄。
“为啥要学这些?”他终于开了口,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那红肿的脚踝,没看我。
“因为我想当你的王妃。”
我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看着他紧绷的下颚线,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个真正的、能跟你并肩骑马射箭、驰骋草原的王妃。”
“而不是一个被关在华丽的笼子里,等着你每天来投喂几口食物的金丝雀。”
他手上涂抹药膏的动作,猛地停了。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双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睛,死死地,锁住了我。
我没有躲。
就那么坦然地,迎着他的目光。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良久,我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没人……没有一个汉人公主,像你这样。”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也许吧。”我轻轻地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也许她们的骨气,她们的棱角,都被那碗‘适应水土’的汤药,给一点一点地,磨没了。”
空气,再一次凝固。
这一次,是彻底的,冰冻。
我能清晰地看到,他那张古铜色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你……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的,其实也不多。”我慢悠悠地,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我就知道,蒙古王庭有个高贵的传统,为了保持血统的绝对纯净,要给每一个远嫁而来的汉人公主,喂一种能让人断子绝孙的药。”
“我还知道,你,尊贵的铁木尔王子,是这个传统,最坚定的维护者。”
我每说一个字,他的脸色,就更难看一分。
到最后,他整张脸,黑得跟锅底有得一拼。
毡房里,静得能清晰地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砰、砰、砰……”
“砰、砰、砰……”
一下,一下,都像是砸在了一面无形的大鼓上。
“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他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为了……为了蒙古的血脉,不被玷污。”
“血脉?”我笑了,笑得有些凉,也有些悲哀,“王子,你读过我们汉人的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