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沿着鬓角滑落,痒得像蚂蚁在爬,宇飞强忍着没去擦。领结勒得他喉咙发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股廉价浆洗剂的刺鼻味儿。夜总会后台的走廊狭窄又闷热,空气里混杂着香水、汗味和隐约的烟臭。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明显不合身的白衬衫,袖口磨得有些发毛,硬邦邦的领子蹭着脖子,像个可笑的枷锁。他扯了扯领口,换来一阵更深的窒息感。
“宇飞!发什么呆!C区三号卡座,贵客,动作麻利点!”领班陈哥粗嘎的吼声炸雷般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宇飞一个激灵,赶紧端起托盘上那瓶昂贵的、标签花哨得晃眼的洋酒,沉甸甸的,冰桶里的寒气隔着玻璃直往他指骨里钻。
推开厚重的隔音门,“迷城”内部的声浪瞬间将他吞没。震耳欲聋的电子乐鼓点砸在胸腔上,炫目的镭射光柱像疯狂的游蛇,在攒动的人头、缭绕的烟雾和杯觥交错的浮光掠影中疯狂切割。空气粘稠得如同化不开的糖浆,昂贵香水、酒精、烟草,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腻体味混杂在一起,闷得人头晕目眩。卡座里那些模糊的面孔,或放纵大笑,或眼神迷离地随着节奏摇摆,每一张脸都浸泡在一种沉沦的快感里。宇飞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里那点翻腾的不适,强迫自己挺直背脊,像个真正的侍应生那样,走向那个被水晶吊灯碎片般光芒笼罩的角落——C区三号。
卡座里坐着几个男人,一看就不好惹。为首那个靠在沙发最深处,梳着油亮的大背头,手腕上的金表在灯光下刺得人眼疼。他正慢条斯理地摇晃着杯中的琥珀色液体,眼神却像钩子一样,牢牢钉在舞台中央那个抱着吉他的身影上。
舞台的光束柔和地聚拢,像一道纯净的追光,将喧嚣隔绝在外。夏薇就坐在那光圈中心的高脚凳上。她微微低着头,浓密微卷的黑发垂落下来,遮住小半边脸颊,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颈。她穿着一条简单的黑色吊带裙,细细的肩带仿佛随时会滑落,露出瘦削却带着韧劲的肩膀。指尖拨动琴弦,流淌出的旋律竟是《加州旅馆》那苍凉悠远的开场,纯净的嗓音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轻易地压过了背景的嘈杂鼓点,像清泉注入沸腾的油锅。
“……On a dark desert highway, cool wind in my hair...” (……行驶在昏黑的荒漠公路上,凉风吹过我的发间……)
宇飞的脚步顿了一下。这声音,这曲子,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攥住了他心尖上某根弦。他下意识地朝台上望去。就在那一瞬,夏薇仿佛感应到什么,恰好抬起头。她的目光穿过缭绕的烟雾、晃动的人影,准确地落在他身上。那是一双很大很黑的眼睛,瞳仁深处像藏着幽深的寒潭,没什么温度,却异常清澈。目光短暂交汇,宇飞甚至没看清她眼底是否有情绪波动,她便又垂下了眼帘,专注地拨弄琴弦。
“啧,这小嗓子,够劲儿。”背头男人呷了口酒,嘴角咧开一个油腻的笑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宇飞耳中。
宇飞收敛心神,快步上前,将托盘放下,动作略显僵硬地开瓶、倒酒。冰凉的酒液注入杯中,发出细微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