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灵植初醒
天宝七载,春。
长安城平康坊的一座宅院里,侍弄花草的老仆正给窗台上的一盆金枝玉叶浇水。这盆花是三年前主人从岭南带回的,枝干呈浅褐色,肥厚的叶片碧绿油亮,层层叠叠如堆翠,是极罕见的品种。老仆伺候得精心,每日清晨必用玉泉山的泉水浇灌,冬日移到暖阁,夏日摆在廊下,三年下来,竟长得比寻常金枝玉叶繁茂了数倍,枝桠几乎要从盆中溢出来。
这日午后,阳光透过窗棂,在花盆里投下细碎的光斑。一片最顶端的新叶轻轻颤动,叶尖凝着的露珠滚落,砸在盆土中,竟发出极轻的“叮咚”声。紧接着,整株植物都微微摇晃起来,枝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拔高,肥厚的叶片层层褪去,化作柔软的衣袂;褐色的枝干扭曲、塑形,渐渐显露出人的轮廓。
老仆送茶进来时,吓得手里的茶盘“哐当”落地——窗台上的花盆已空,原地立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穿着一身淡绿襦衫,肤色莹白如玉石,眉眼间带着草木的清润,只是眼神懵懂,正低头打量自己的双手,仿佛第一次见到这副模样。
“你……你是何方妖孽?”老仆瘫坐在地,指着少年瑟瑟发抖。
少年被他的喊声惊动,转过头来,声音像山涧清泉流过石缝:“妖孽?那是什么?我是这盆金枝玉叶啊。”他抬手想指自己原来的花盆,却发现指尖带着淡淡的绿意,触到之处,窗台上竟冒出一小截嫩绿的新芽。
宅主人闻声赶来,见了这场景,先是大惊,随即又镇定下来。此人曾在终南山学过道术,认得这是草木成精的异象,又见少年气息纯净,并无恶意,便摆手喝退了老仆,温声道:“你既借我家水土化形,也算与我有缘。可有名字?”
少年摇摇头,眼中满是茫然:“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晒太阳、喝泉水,就能长大。”
主人看着他枝桠般舒展的眉眼,笑道:“你本是金枝玉叶,便姓金吧。春日而生,眉目如露,就叫‘露生’如何?”
“露生……”少年念着这个名字,觉得舌尖仿佛尝到了晨露的清甜,便点了点头,“好,我叫金露生。”
主人留他住了几日,教他说话走路,告诉他这是长安,是天子脚下最繁华的地方。露生对一切都好奇:街上的叫卖声、酒肆里的香气、甚至是行人衣角飘动的弧度,都能让他驻足半天。他能听懂草木的低语——墙角的青苔抱怨雨水太少,院中的海棠诉说着昨夜被春风吹落了花瓣,这些都让他觉得亲切,可面对熙攘的人群,却总有些手足无措。
“外面的世界很大,”一日,主人看着露生望着街景的向往眼神,递给他一个装着碎银的钱袋,“你既已化形,总该去看看。记得,人心虽复杂,却也藏着比阳光更暖的东西。”
露生接过钱袋,又摸了摸窗台那盆被他“舍弃”的空盆,忽然有了主意。他指尖凝聚起一丝绿意,空盆中竟又冒出一株小小的金枝玉叶,叶片上还挂着一颗露珠。“留着它,就像我还在。”他对主人说。
第二日清晨,露生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绿衫,背着简单的行囊,随着出城的人流,走出了朱雀门。城门楼的铜铃在风中轻响,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片笼罩在晨光中的坊市,脚步轻快地踏上了长安城外的官道。